血香
此间昏暝,燃起三只暗红香烛。
这点微光不足以照亮任何一处角落,但弥漫散开的诡异腥香,让人联想起被炽碳熬化的血肉。
云弥熄灭手中用以点燃香烛的符纸,低敛着眉目道:“神祇不死不灭。世人的谎话,我以为渡人不会信。”
说完,他看过来的眼神尤其犀利。
只是这会儿善面已站到他左边,瞧着此人看向右侧一道虚无,本来觉得可笑但她笑不出分毫。
她徒手去拧断烧得正旺的烛火,突然暗下的香烛将云弥视线吸引过来。
善面才对他说:“鬼神的身躯被众人碎尸万段,魂魄被鹤庭仙官封印抹杀,怎么不算是死了呢?”
一提及此处,少年没了半点耐心,话音当场阴沉万分,“你废话很多。”
她不好再说下去,便仰看残缺的鬼神像问:“你见过祂吗?”
黑幕里果断掠过一缕寒芒,善面轻易捕捉到他手中隐藏的利器,接连解释道:“若要修复神像,需得让我看过世人记忆里神像究竟是何面貌。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那柄利器随之藏回袖中,云弥盯着面前香烛,垂头说:“不曾见过。只听闻十七年前天劫过后,鹤庭仙官为抹去所有人与祂相关记忆而耗尽最后仙力,现今连祂的名讳都无人记得,何谈面貌?”
“那此事难办了。”
善面在黑暗中拈碎手里刚灭的香烛,温热烛泪漫在掌心,总感觉是余热未散的鲜血。
她下意识地抬手看一眼,目光微滞,还未借此发问,就听云弥说:“但或有一人记得。”
“什么人?”她放下手。
云弥答:“门主,江止晚……”
善面点头认同,甚至不觉奇怪。
江止晚作为阕清门门主,也是司掌东南灵墟的仙官,当年位居鹤庭十二神臣之一,由他们亲自抹去的记忆,他们本人自当留有印象。
“你打算带我去见她?”
善面试探说,已然察觉少年提到此人时的犹豫。
确实,云弥回她:“你自己去见。”
她没答话,又听他说:“我帮你引开闲杂眼线。”
“江止晚是阕清门门主,谁要监视她?”
善面问完,便立即反应过来。
眼前少年好似不愿与人分享身边事情丝毫。
她每次多问,他都一副要杀人灭口的阴鸷模样。
善面见之舒一口气,什么也不再说了。
她正要转身出庙,却觉身侧静默无声,转头见云弥扶着供台边沿慢慢跪倒下去,哪怕撞倒燃烧的香烛,烛花上滚烫热液顺势滴在他颈上,一直流入颈窝,烫出一道殷红血痕都不见他痛哼半声。
“终究是介凡胎。”
善面叹道,本以为他逃脱肆鸦血口,并将她引路至此会是什么不死之身。
但眼见这会儿昏得不省人事,到底是凡胎肉躯扛不住伤痛。
她解开手掌银纹白绫,绫尾一端似赋予灵识,化作蛇形缠绕在云弥颈部,眨眼间偌大的活人便凭空不见,再一细看,竟成了长绫上的鎏金字符。
唯见一指抵在这字符上,若非假借此举施加咒印,只怕百鬼嘶鸣的“避世”神绫,迟早要把新收的魂魄吞噬殆尽。
眼下善面手握长绫,孤自迈入深林夜幕里,黑青枯木将雪色扎成碎沫,途中只要她稍许回头,就能看见冷风萦绕的枝头攀着一只半大鸱鸺,此物生得凶厉阴寒,口衔金铃,眸色幽深。
“鬼将跟着我做什么?”善面一心看向山道前方,却不免顺口提到:“你若要寻主人,当去至阴寒潭的棺椁里找。”
话音方落,身后鸱鸺扑展羽翅,盘飞好一阵子,终是落下道悠长铃响,再度遁入黑暗中决然离去。
善面望着空寂的林子怔住半刻,随后握紧手里流光神绫,朝阕清山门方向去。
她走过好远,忽然想起来忘记告诉鸱鸺,鬼神棺椁里压根翻不出任何东西。
这样从黑天到黎明,云弥睡了许久。
善面将长绫往他寝屋床榻上一抛,现出遍身血污的少年卧在上边,一动不动像死去那般。
但她探过云弥魂魄,仍有气息尚存。
她正打算寻个位子坐下,哪想才走几步即静谧之中,恍然听见骨肉急速生长的声响,寻声侧首,便视及云弥恢复至毫发无损的完好躯体。
善面凝神回身,步步回到床榻边沿,目光扫视一通,最后停滞于他双手一直缠至小臂的绷带上。
枯骨都可生肉,又是什么伤要遮掩得这般严实?
她鬼使神差地去探,怎料云弥突地警惕睁眼,双手迅速向她捉来。
善面下意识避闪,同时见其指自低处划过去,连自己也觉奇怪,她躲什么,他明明看不见她。
可方才云弥的手确实抓到她一瞬,只是从虚影当中直接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