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窄巷低矮,日光不能照彻处自然晦暗,人影模糊。
货真价实的狭路相逢。
白衣风流的世家子两指夹竹骨扇,料峭早春,偏偏扇来冷风。陆尚脸色并不好看,他此前还从未被人堵在路中央,还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那姑娘不会做赔本交易。
陆尚不管心中在想什么,习惯开口先刺一句:“靖侯病中遇刺,世子如此仁孝之人,不回府侍疾拦住我作甚?”
面前的青年人玄色衣裳,腰间挂剑,垂下的流苏坠子隐约有血色。短短几刻钟,像换了个人似的,隐于皮相的锋芒浮出些许,已然带上见过血的煞气,手肘下还压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人。
他听见陆尚发问,并未抬眼,随意点了点头:“巧合。”
戚云崖盯着的是手中一叠信笺。每一张都写满了,有胡言乱语如“世子实非亲子,为先帝宫妃所出”;有嬉笑言语如“今日无事,世子与狸猫大战一漏,大败之”;有敷衍至极如“世子言明日加餐食,暂记之,待明日”……
十只信鸽,几乎让路引和其余几人跑断腿,却尽是这样的密信。
戚云崖并未与他们一起追鸽子,而是回到侯府再细细找了一遍。包括放在显眼处的玉石印章,她的物件几乎都放在原处,只有那把短刀不在。
她预谋已久,才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戚云崖向言翠反复确定清晨她走过的街巷。要从言翠被迷晕的客栈出发,弯绕半刻钟才拐到一处隐秘的窄巷——适合会面,也适合不引人注目地放信鸽。
暗中窥伺的人影十分熟悉,正是折返来查看的陆大公子。
她没有另辟蹊径,选了赢面最大的一条路。
戚云崖不可否认陆尚其人,生于世家特有的骄矜,加之每个上位者都惯于俯视的目光,陆尚会对阿棠另眼相待并不奇怪。
而绣棠——
她的名姓在心间沸腾翻滚,戚云崖想起那日厢房里沾血的素净脸庞,想起她近乎引诱的低声叹息。她说“驱狼吞虎,如何杀狼”,可她本身也是此类人,陷入万死之劫也奋力以死求生,抓住任何一根悬丝,也要从深渊爬出来。
她选的上一个人,是戚云崖。
现在,是陆尚。
他不愿做这种比较,但在看见绣棠最终选择逃离京城的路径,戚云崖不得不承认,他不想做上一个。
他想看着她,找到她,逼问她。
戚云崖缓缓开口:“她给的筹码是什么?”
陆尚吹了会儿冷风,折扇一收,语气可以称得上暧昧:“她告诉我一桩秘闻,至于内容,世子便不用追问吧。”
被压在手肘下的中年人闷闷地发出呜咽声,试图抬起头来,戚云崖毫无波澜,声色不动地将头按下。感受到青年人手底下加重的力道 ,那人也不敢再动弹,满眼求救地盯着陆尚。
时间比预想中早了太多,训鸽人收到消息时一下乱了阵脚,回来探查动向时被守株待兔的侍卫抓个正着。
总归受制于人,陆尚收敛玩笑之色,语气稍冷:“是世子技输一筹,计较这些是不是有些过了?”
戚云崖确实输了。
面前的只是棋子,技高一筹的执棋之人并不在此处。
戚云崖自问缺了什么,缺了居于高位的权。若能让全城戒严,若能搜查城门口每一辆权贵人家的马车,若能号令更多人……可绣棠过于了解,这一切他还做不到。
戚云崖想到此处反而轻笑,没接他的话,单刀直入:“陆大公子,她往哪条官道走?”
陆尚自是知道答案的,受绣棠之托,他找好的车夫就在钟前寺不远处等候,再转送到一支陆家名下的商队中。拿消息换人这笔交易,陆家有利,他毫不纠结。
陆尚摆出不肯退让的姿态:“先放人。”
两方僵持不下,巷口奔来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满脸焦急之色,见着剑拔弩张的两人,神色蓦然变得平静,试探性慢下脚步。戚云崖的侍卫没有拦人,任由他退到陆尚身后。
虽不知公子遇见什么麻烦,少年下意识确定不能在外人面前开口,只好做了个手势,小幅度摆了摆手。
陆尚心知不好,一抬眸对上戚云崖的视线,这人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养出的下属已然谨慎小心,可惜对面简直成了精似的,一瞬间看穿了他的底牌。
“你的人失去她的行踪了。”
戚云崖极为笃定。
庄家通知,满盘皆输。她若是亲眼看见他们二人,想必会喜悦得发笑。
陆尚面色变幻,索性破罐子破摔,挫败吩咐道:“说吧,怎么回事?”
“小姐的马车还没到钟前寺,留在第二辆马车的陆三传来消息说,绣棠姑娘不见了。”,少年咽了声口水,越说声音越小:“那位姑娘是主子吩咐保护的对象,陆三也不是抱着看守犯人的态度守人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