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
念。在她记忆中,父亲从不对她提起母亲,原来,他是这样在一个又一个的深夜里,静静怀念着亡妻吗?
秋雨落在青石板上,淅淅沥沥,如泣如诉。
她抬头,对叶庄主说:“爹爹……我是云昭。”
叶庄主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走过来,质问她:“你穿这件衣服,要去见谁?”
她未开口,可叶庄主已看见了携云台上的凌子期。
“今夜,你若是去见他,就不再是我红叶山庄的人。”
“爹爹……”
“你跟我来。”
叶庄主带着她,穿过层层枫林,来到夫人的坟前。
雨下得大了,她要为父亲撑伞,却被父亲结结实实地给了一巴掌。
叶庄主气血攻心下,一口血喷吐在叶夫人的墓碑上。
“爹爹!我错了!”她跪在地上,心中的女儿情愫已被彻彻底底浇灭。
“云昭,我们叶家,十几代人的努力,才成就了红叶山庄的百年威望。睦州若没有死,今年就该及冠了……我苦苦支撑,每一日每一夜,总是看到他在火海中挣扎……当年聂皇疯魔,怕各家造反便强命我们送子入宫。我百般隐忍,为的也是红叶山庄百年基业不能毁于我手……”
叶庄主跪坐在夫人坟前,一寸一寸抚摸着墓碑上的字迹:“你哥哥恨我,恨我身为父亲却将孩子亲手送进虎穴中。这十四年来,我每一晚的梦里,睦州他都不愿向我求救,我能听到大火灼烧他骨肉的声音……我梦见自己冲进火里想救他,可我摸不到他,只能看见他那双失望又怨恨的眼睛……”
“爹爹!我错了,云昭错了。”她一步一跪,只磕得头破血流。
叶庄主扶起她,擦去她脸上的泪和额头的血:“你母亲也恨我。十四年了,她都不肯来梦中见我一面……是我的懦弱和犹豫,害死了睦州,害死了你母亲,她离世前千叮万嘱,要我好好对你,可云昭,你说爹爹该怎么办?偌大的江湖,没有人会愿意接受一个女子的统领,外面多少人在对红叶山庄虎视眈眈!我的孩子,生在叶家,你如果不是红叶公子叶云昭,不仅你活不了,红叶山庄也会就此败落!”
那个夜晚,她终究是赴了约。一身红衣,白玉面具。凌子期问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轻笑着拿出一壶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四岁的生辰,凌子期和陈嘉述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她故作高深卖起了关子:“好兄弟间也是有秘密的,以后的愿望我可不会再对你们说了!”
她有什么愿望呢?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那年冬天,叶庄主再也没有撑过去。他不到六十岁,却已满头华发。
她印象中好像从记事起,爹爹的头发就已经全白了。
叶庄主拉着她的手,轻声说:“爹爹对不住你……红叶山庄,就交给你了……”
父亲一走,江湖上明里暗里不少人都在蠢蠢欲动,只待拉她下马。不久便是几大门派联合奏请,征讨西海万马帮。
她当然知道这是那些人想要试探红叶公子的实力。凌子期和陈嘉述随她一起前往西北,他们几番血战,终于暂时压下西海万马帮的嚣张气焰。她也终于,在离开父亲的庇护后,第一次凭自己的力量赢得了各门派的敬畏。
两年后,凌子期的二哥病逝,凌氏的第二位太子,终究还是如先太子一样,没能登上帝位。那时凌子期的父亲年迈又病重,不得已只能召回了远在红叶山庄的三皇子。
当年分别时,凌子期曾对她说:日后天高地远、万里河山,你我兄弟二人,怕是再也无法如现在这般。
未曾想,竟是一语成谶。
再后来,凌子期登上帝位,先后与顾、陈两家联姻。她的子期哥哥,已经成为了北国王都中的皇帝,他身后,应该有北方的万里江山,有琴瑟和鸣的妃子,有需要他保护的孩儿,不应该再有她的位置了。
他们的少年时光,终究是永远留在了红叶山庄的枫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