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
那一晚,她原本沮丧至极。她一直那么努力地按照父亲要求去做男孩子,可初潮的到来又真切地提醒着她:她终归仍是个女孩子。
也是在那一晚,凌子期翻窗溜进她房间。跪坐在她床边,将怀里的糕点一样一样捧在她面前。
烛光相摇曳,星月共清辉。少年的眼里映着流光,话音温柔似水:“叶叔叔说,虽然只是擦伤,可往后几日你都不能跟我们一起练武了……我真该打,我真是莽撞,伤了你,我心里要难受死了……”
她去握凌子期的手,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笑笑说:“真的是轻——伤!何况你给我拿了这么多好吃的,我欢喜还来不及,一点都不怪你。”
凌子期开心起来,哄小孩一样将手里糕点喂给她:“晚上不吃饭怎么行呢,身体难受就更要吃东西了。我拿了好几样,你每样吃一口,哪个好吃我就记着,以后多给你拿几块……”
往后的一年年,秋风起,枫叶红。凌子期和陈嘉述陪她过了一个又一个生辰。
他们告诉她,可以在生辰这一天许愿。
十二岁生辰,她希望父亲不再酗酒。于是他们两个偷偷溜到她父亲的酒窖,一股脑倒完了所有的酒。然后一副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模样,跑去向她父亲负荆请罪。
叶庄主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终是长舒一口气,叹道:“罢了,罢了,不喝也罢。”
十三岁生辰,她许愿月圆人团圆。他们两人竟在她父亲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只求能让叶庄主收他们做义子。
他俩软磨硬泡终于得偿所愿,凌子期一路小跑着将好消息告诉她:“叶叔叔、我父皇和陈将军,原本就是结拜兄弟,这样一来我们就亲上加亲了!”
陈嘉述还觉得不够:“我看咱们三个也应该结拜,以后患难与共、生死相依,每一个月圆,都是我们三兄弟团圆之时!”
十四岁生辰,她还未来得及许愿,凌子期却看着她,一脸怅然:“云昭,你要是女孩子就好了……”
她不解,问他为何这样说。
凌子期为她拂去肩上落叶,红着脸说:“我做了个梦……梦见……云昭,你若是女孩,我就可以娶你为妻,咱们一辈子不分开。”
陈嘉述笑他:“你怕是思春了吧,做春梦也别拿我们云昭开玩笑,谁说只有夫妻才能一辈子不分开,好兄弟当然也可以……”
许是那天风太轻,云太淡,凌子期那时的眼神太过真挚,竟让她做了个无比大胆的决定。
十四岁生辰前夜,秋雨已连绵下了两日。她约凌子期亥时三刻在后山携云台相见。
她走进娘亲的房间,在微微烛火里仰望画像上那个美丽的女人。十四年中,她曾偷偷来看过娘亲无数次,每当她困惑、孤独的时候,画像中的女人总是那样温柔又爱怜地看着她,给予她想象中的、来自母亲的爱意。
父亲很少来这里,却命人每天都要打扫房间。她打开母亲的衣橱,抚摸着那些旧日的罗裙,最终拿出了那套跟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衣衫。
那衣橱旁边有一个木箱,箱里装的,是十四年前叶夫人为即将出世的孩儿缝制的小衣。深色那几件上面绣的有“云昭”二字,浅色的几件绣的则是“轻颜”。
箱子下面还有三套五六岁幼童的冬衣。父亲醉酒时曾提到过,那是叶夫人给大儿子叶睦州做的入冬衣服,因为丈夫曾向她承诺过,等到了冬天,婴儿降生时,一定把大儿子从皇宫接回来……
当年叶夫人定是满怀爱意,迎接腹中孩儿的到来。无论是儿是女,她都想好了名字。
当年她定是满怀愧疚与爱怜,等待着那个做质子的孩子、从王都归来。
可世事无常,一场大火,生离变成了死别。本该在冬天出生的女儿,也因早产两月,生在了秋天。
她抚摸着这些衣衫,怀念着母亲,怀念着哥哥,怀念着那个素未谋面的自己。
叶轻颜,娘亲给她取的名字,真好听。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母亲的这件鹅黄色罗裙实在美丽,她摘下了白玉面具,看着镜中女子,恍然间仿佛在与母亲说话:
她今晚将要盛装奔赴的那个少年,既是知己,又是心悦之人。
娘,她就做一晚上的叶轻颜,她就任性这一次!
她提前了两刻钟来到后山,远远就见凌子期已等在携云台上。她一手撑伞,一手拎着裙摆,她怕小路泥水溅脏了娘亲的衣服,便沿着那条大路径往携云台上走。
走大路一定会经过娘亲的坟冢,她想着这样也好,可以让娘亲好好看一看她。
“是谁?”
她心中一惊,慢慢抬起伞。重重雨幕中,叶庄主神色复杂静静地看她。
“阿萝你回来了?你不怪我了?”叶庄主流着泪一步一步走近她。
阿萝是她母亲的闺名。
她没想到在这样的夜晚,会窥见父亲的忏悔和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