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新君
殿外哭声一片,众后妃拉着年幼的皇子依次而入,围住床榻哀声痛哭。柳华章领着几位重臣踏入煦暖殿,凌厉的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看到狐怀楠那双毫无情绪的漆黑眼眸时不由瞳孔微缩,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移过去,最后定在低头垂泪的张德福身上。
“国不可一日无君,张公公宣读皇上留下的传位诏书吧。”
殿内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张德福缓缓展开圣旨,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诏曰:朕一生共有六子,唯有南妃所生之子狐怀楠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又兼谦恭明理仁善宽厚,颇有先祖之风,深得朕心。朕寿终无憾,传位于三皇子狐怀楠,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與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张德福尾音未落,柳华章已然面朝狐怀楠撩袍跪倒,口中高呼:
“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几位重臣顷刻跪倒一片,丧钟敲响,哭声震天,逝者已是先皇,把一生的爱恨情仇悉数带走,和皮囊一起封入皇陵,随岁月化为尘烟。皇权更迭,新皇头戴十二冕旒冠,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在大渊国的史册上,开始书写独属于君主的跌宕起伏。丧期过后,狐阿七被立为大渊国长公主,封号曦和,赐住凤仪殿。
听说狐阿七住在凤仪殿,相府里的柳霄霄当即便摔了杯子,恨恨地说道:
“凤仪殿仅次于皇后居住的椒房殿,竟让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贱东西玷污了,不过是一个贱民生的贱种,凭什么,总有一日,我要把这肮脏的母女俩从怀楠的心里赶出来挫骨扬灰永不入轮回路,方消我今日心头之恨。”
这一幕正好被掀帘进来的丞相夫人魏芳姿看到,她摇摇头心疼地走过去抱住柳霄霄。魏芳姿是魏尚书嫡长女,嫁给柳华章三十八年有余,只生了两个美貌女儿。长女柳瑜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身段婀娜仪态万方,被柳华章寄予厚望,最终不负所望,进宫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五年后所生之子被立为储君。次女柳霄霄娇憨活泼,行事偏激孟浪进退由心,从不考虑后果,倒是这率直任性的个性极得父母的欢心。魏芳姿总是想着年纪还小便由着她淘气罢,有丞相爹爹和皇后姐姐护着,日后找一个如意郎君,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度过一生就好。谁知不知何时起,柳霄霄一颗芳心竟偷偷放在了南妃所生的三皇子身上,皇上盛宠南妃,其子是太子继位的最大阻碍,柳霄霄冰雪聪明,自是明白其中利害,故藏着掖着,把那份患得患失的少女心思瞒得极好。自小便是孤儿的南妃身后无家族依仗,独木难支,空有虚无缥缈的帝王宠爱,本是不足为惧。谁知所生之子狐怀楠机敏聪慧,小小年纪便能口吐锦绣,风头极盛,随着年纪渐长,竟把稳居东宫的太子比了下去。后来宫中突生变故,本以为那个无父无母,从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小小妃子只是案上鱼肉,却在最后奋然而起,折了她一向引以为傲的长女。都说帝王薄情,却对那个孤女动了真心,只是再是深情又如何,江山美人之间,终是选了江山,弃了美人。
长女亡故后,为了保护出逃在外的三皇子,柳霄霄竟在父母面前以死相逼。柳华章是何等样人,他知道皇上不喜皇后柳瑜,连带着对太子也生出了厌弃之心,定会千方百计为心爱之人所生之子铺路。如今柳瑜已死,太子资质平庸难堪大用,为保万全之计,须得两手准备。他的目光落在满面泪痕的柳霄霄脸上,只是略微沉吟了片刻,便在一场家法之后佯装伤心至极从了她,甚至怕她难过流泪,纵容她十几年不谈婚嫁。可怜的傻孩子,还以为父亲疼爱,不舍得她出事,哪知在父亲眼里,她如长姐柳瑜一样,都是局中棋子,柳瑜已废,新的棋子自然得握在手中。疼爱或许是有的,毕竟是血脉传承的儿女,只是在野心和权利面前,那份轻薄如纸的骨肉亲情不值一提。更可恨的是那个贱人之子不分好歹,不知珍惜清清白白一颗女儿心,霄霄在京城为他守身如玉十几载,他倒娇妻在怀纵情快活,还生了一个一脸狐媚子相的小贱种。可怜一个心高气傲的相府千金,向来一呼百应眼高于顶,竟是生生被那对贱人作践至此。
“吾儿何必置一时之气,左右不过是一个女娃子,回来寻个由头打发了就是。”
魏芳姿拍了拍柳霄霄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阿娘……”柳霄霄满腹委屈,趴在魏芳姿怀里泣不成声,“每次看到那贱女人生的小贱种我就心如刀绞,十六年啊……他怎能待我如此……”
魏芳姿也不由落下了泪,她的霄儿是相府千金,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比外面那个低贱的乡野女子不知要强上千倍万倍。而那个侥幸逃生的三皇子,不过是柳华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倘若不是太子死去丞相府失了依仗,她断不会容忍那个给了柳霄霄诸多苦楚的人活在世上。
“不管怎样,结果是好的,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遂了我儿的心愿。”魏芳姿拍着柳霄霄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柳霄霄满面惊喜抬头望向魏芳姿,良久,方颤声问道:
“这么说……是怀楠哥哥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