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几个小时后，天光微亮。

木屋里两人还在睡。

小宇睡在之前放小齿狸的地方，他的睡相很马虎，身上随便缠着条看不出本来花色的旧毯子，两条胳膊牢牢抱着箩筐，筐里筐外摆有几支杂乱的榕树枝，上面的榕果被啃咬得所剩无几，小齿狸的爪子里还攥着一个，它倒是醒着的，但精神恹恹。

方寂昀还是睡在原处，身边的火堆已经熄了，余烟散尽，他在睡梦里拧着眉头，把那件冲锋衣沉沉压在了胳膊下面。

冲锋衣的主人在屋外的一块石头上坐着，背对屋子，面前是晨曦中的迷雾朦胧的山林。

在珍贵的几个小时睡眠里，方寂昀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见自己变了长衫飘飘的仙人，飞在云端，手一挥又落在平地，一大批飞禽走兽争先恐后地冲上来跟他撒娇，他就得意洋洋地在草地上打滚，手里撸完这个撸那个，勾勾手指，头顶上空盘旋的老鹰就乖乖落在他的小臂上……

嗬，人与自然，科幻片。

方寂昀心满意足地醒来，睁眼时糟糕地发现，头顶的鹰变成了两根房梁。

再一看，得，三个小宇，四个箩筐。

不过门外的陈黎元倒是清清楚楚的一个。

他宛如八十老翁那样迟缓地爬起来，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头上的伤隐隐作痛，试探着摸一下，疼得差点没叫出声。

陈黎元听力好得出奇，马上回头看他。

方寂昀想着怎么也要给自己留点面子，不能表现得过于脆弱，便迈步走过去。“早啊陈小姐，”为了防止出现走几步就绊倒的悲催情况，他果断选择在门槛处停步，抓着半拉木门强作镇定地打招呼，“这天儿就要完全亮了？”

陈黎元坐着没动，上下打量他之后，往他脚边放过去两只用榕树气根编成的草鞋。原来她一早就在忙这个。

半瞎状态的方队长一时没看见，还在那儿孔雀开屏似的笑说：“景儿真好，回头老刘他们要是巡山，我得要求加入。”

陈黎元站起身，走近他两步，用探究的眼光看着他。

方寂昀脚下生根，上半身下意识微微后仰，“嗯？”

“方队长，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方寂昀不明所以，“对不起什么？”

陈黎元：“我没想到你会受伤，等回去以后，一定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她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懊恼的情绪，方寂昀恍惚间感觉心里空了一块，有种被捏了一下的酸楚感，让他的脑子渐渐清明，脸上笑意收敛，他正经地说：“这不是陈小姐的错，放心，我会去检查的。”说着一低头，终于看见了那双藤编的鞋，顿时眼前一亮：“哎？”

“要走一段山路，你凑合用吧。”

陈黎元说完侧身进屋，方寂昀有点儿走神，扶着门边蹲下来，对着藤鞋，满脸不可思议。

——这是，她用手编出来，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