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剑。”老人的目光又停滞在不群上，“五百年前，我在乱葬岗见过它，它濒临破碎，黯淡无光，剑身满是凄艳的血色，是零落成泥，芬芳不复。我把它从乱葬岗拾回，于剑川修复冶炼它的剑身……数百年过去，我终于又见到了您。”

“前世的恩怨，我是不会负责的。”墨天衡看着这个神神秘秘的老人，语气认真。

老人微笑了一下，眼睛里透着过尽千帆的平淡。他似乎并不在意墨天衡此时的言语。而是攀谈起了其他的东西。

“平常，我在剑川铸剑。更多的时候，我却是在朝仙城卖吃食。少主要尝尝我的手艺么？”

“……可以，讲讲我的前世么。”墨天衡问。

老人眼中又浮现出“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他把墨天衡拉到一个摊子面前——他所谓的摆摊，原来是卖肉羹汤——锅上滚着沸水。墨天衡注意到，他的周边并未摆放柴薪。

墨天衡绕过摊位的正面，来到背面，锅底燃烧的赫然是一团灵火。

老人看着墨天衡的视线，拨弄火苗的手微微一转，锅底的火焰立时小了一些。他拿出一个小碗，在里面自顾自加着菜，动作十分麻利，像是做了多年的样子。

“老朽是铸剑师，手稳是必须的。”老人絮絮叨叨了起来，墨天衡则是找了他附近的凳子坐下来，准备听听看他究竟有什么故事。

他说他姓公输，名赢，字小锻。为剑川之主，是魔域王族的家臣，历代为其铸剑补剑。名品有赤炎、百里无忌、火中莲、石中火……最满意的作品是骨刀离光，是为魔域尊主那落迦所铸。

墨天衡不动声色的听着他侃，自觉这是很好的收集情报的机会，听到那落迦的名字，他微微坐直了一些。公输赢的介绍仍在继续。

他说，骨刀是用那落迦的肋骨所做，当时，他把这根肋骨从自己身体里生生剥离，莹润的骨头上遍是血色，他却面色倦怠，眼露无聊……甚至还琢磨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肋骨煮一煮，煮成一锅骨头汤，以此滋补二殿下……

“当时的二殿下还是一颗茧呢。”公输赢似乎并没有介绍二殿下的意思。墨天衡也没有追问。虽然，这个所谓的二殿下很可能是他自己。

公输赢说话总是避重就轻，面对那些历史上的大事，譬如“天裂之乱”“白玉京陨落”什么的，都是敷衍了事。讲着讲着，他又开始讲自己的制造品，说他制造过的蝴蝶面具、白玉棺材、留影石……

从上古开始讲，说剑器若想所向披靡，必用灵物血肉喂养；又讲铸就名剑的废心废力废财废神；再讲铸剑师以身铸剑，铸就世间绝响……行吧，现在是废命的境界。

“照理，这世间的名剑，总是光彩动世人。”公输赢的脸上突然现出一抹动容的光彩，像是铸剑师遇见一块绝世的陨铁，又好像求仙者看见那巍峨的昆仑。

“最绝世的剑，却只有那一柄。它被铸造于千年之前，被铸造在第一次的天裂之乱里。那是铸剑的最高境界。以天地为熔炉，以日月为水火，以阴阳为化机，以乌兔为药物，仗天罡之斡运，凭斗柄之推迁，借若木之甘露，奉众生之魄魂，夺天地之造化，侵水火之玄机。剑出之时，天地无光，鬼神恸哭。那柄剑……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我不知道。那该是怎样的一柄剑呢，是不是比我见过的任何剑都要美丽……”

说道最后，居然有些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肉羹汤推到墨天衡的面前，汤底清亮，清汤上洒着细碎的葱花。

“你这样一说，我反而觉得……这神剑也许长的平平无奇。话本里都这样讲。一柄平平无奇的剑，其实是绝世的剑，神物自晦，世人不识……便宜了穷鬼主角。”

公输赢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没有吭声。

“不管如何，神物毕竟是神物。你看见它，只需一眼，便知道了。”

街道依旧是空旷的。姻缘木牌相互碰撞的声音不知为何让墨天衡有些心烦。

鬼使神差间，他问，“你总是说我的前世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但，问问别的无关紧要的事情总是可以的吧。前世的我，可有什么姻缘？”

这下子公输赢的反应却是很快，他用一种微微诧异的略显冒昧的目光看着墨天衡，其中倒是不含什么恶意……但……

“您怎么可能会有姻缘呢。”恨铁不成钢。

“莫非……我命犯孤鸾？”

“那倒也不是，只是，那些聚会什么的，你从来都不肯去，要你和那些女子多交往，你也是敷衍了事。五百年过去，现在，你张口要问你的姻缘……哼哼。你等着人家来追你么。”

“好吧。”墨天衡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承接前世的恩怨情仇。

“不过……”公输赢突然拉长了语调，看着墨天衡的眼睛，他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神中蕴藏了一些悲哀，“……你似乎有一个命运与共的人。”

他补充了一句，“可惜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