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是一个青年。他的头发微微凌乱，面色堪称苍白如雪，再也没有人能拥有这样苍白的一张脸——苍白的像是死人一样的脸——更引人瞩目的却是他漆黑无神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像是要敛去人世所有的光彩。艳阳高照天，他穿着蓑衣，慢吞吞地拦住墨天衡，语气里带着死寂的平静。

“不要出门。”他说。

墨天衡对此倒是心平气和。很早的时候，他就见过诀别诗，诀别诗总是隐藏在各种各样的角落，意图保护后卿。他的身上带着杀手的机敏与果决，同时也带着不听人劝的我行我素。比如，后卿无数次向他表示不要再当梁上君子，他的回答是沉默。沉默即拒绝。

墨天衡总能从一些细微的蛛丝马迹中发现诀别诗的存在，但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毕竟诀别诗也是为了后卿好。也许是少帝对后卿的态度越发扑朔迷离的缘故吧，诀别诗似乎有些焦虑，于是用这样的方法缓解自身的烦躁，墨天衡很理解。

但是，这个时候的诀别诗不应该去保护后卿吗？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居然还是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诀别诗似乎知道他的疑虑，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墨天衡见过诀别诗的刀，那真的是很快的刀，杀人之间，刀不染血。但更多的，墨天衡见到的是诀别诗在为人处世方面的迟缓。每次与他说话，他都是用这种黑沉沉的眼睛凝视墨天衡，然后缓缓地开口，不急不缓。

“是将军的命令，将军不允许你走太远。将军会担心。”

他可能不擅长说这么长的话，说话慢悠悠的，明明杀人的时候敏捷警惕的像一只黑猫……讲话的时候却像考拉一样。考拉，一种奇怪的动物，似乎只存留在墨天衡的记忆里，问别人，查典籍，他们都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种动物。也许是自己杜撰的吧，墨天衡在久问无果后得到这样的答案。反正，墨天衡觉得诀别诗说话很像考拉。

听诀别诗的意思。似乎是后卿交代他这样做……想到这个，墨天衡不由有些失落。自己又不是什么孱弱子弟，保护自己的本事总是有的，何必如此小题大做，居然还派出了诀别诗。

诀别诗：“我答应将军，要在你的身边护持十日。”

诀别诗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太过重诺，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想到这里，墨天衡不由已经头疼了起来。比起自己，还是后卿的处境更危险才对，他怎么就把诀别诗派给了自己？也不知道小皇帝最近有什么动静。

“他难道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的吗？说不定就要遇见三四五六七场暗杀。这么严峻的情况，他还想着让你来保护我？”墨天衡有些担忧，“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他似乎不在府中。”

诀别诗摇了摇头。

之后的几天，诀别诗果然与他呆在一起，终于，他的神出鬼没让墨天衡再也不能忍受。墨天衡强制性地把他从房梁上扯了下来，诀别诗一个翻身稳稳落地，甚至没有溅起一丝灰尘。当然，这其中最大的侍女的功劳，是她们把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

墨天衡把诀别诗拽下来，自然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事实上，他已经感受到这些天的不同寻常。宵禁越发严格，兵卒们似乎在四处找什么人，鬼将军的赫赫战功与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夹杂在一起，传的满京城都是。

后卿也好久没有回到将军府。商辛瓷殿下的花朝宴倒是准备的如火如荼，托后卿的福，他大概知道花朝宴将要展出哪些名品的花种。他对牡丹很感兴趣，于是特意注意了牡丹的品种。单是牡丹，便有春水绿波、玉玺映月、冠世墨玉、乌金耀辉、桃花飞雪、金星雪浪等品种。

“将军这些天究竟在忙些什么。”墨天衡认真地凝视着诀别诗，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回答。诀别诗先是没有言语，随即认真地反问起了墨天衡，“如果我说，将军是要造反呢。”

诀别诗黑黝黝地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墨天衡，像是要一直看到墨天衡的心底，墨天衡先是一惊，因为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随即涌上的便是一阵欣悦，“真的吗，将军真的决意如此？他不会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吧。”

诀别诗一愣。他似乎完全没想到墨天衡的反应。事实上后卿也没有想到。他准备好相关的事宜，刚来到客厅，便正巧听见墨天衡这样的言语。

诀别诗注意到他的气息，向他行了一礼，后卿点了点头，视线却是对着墨天衡，“为什么，对于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能如此坦然地接受。我曾经立下誓言要守护太子与帝女，要对这个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是我要食言，你为什么可以轻易接受我的改变。”

墨天衡听到后卿的话，下意识戳了戳诀别诗的腰。诀别诗没有回答，墨天衡却是代他回答，“诀别诗的心里，一定也是这样想。比起你改变不改变，改变了多少，我们更……”

诀别诗：“……更希望你能拥有一个可期待的未来。”

诀别诗说出这样的话语实在是出乎墨天衡的意料，就他这样说话迟缓，情商迟钝的人，也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