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梦

黑压压的云笼罩着珉琅山，风卷起檐下的铜铃，叮咚作响。

梦里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背后一双枯槁的手抚上她的肩头。

卫珺颜回头一看，见是方嬷嬷拿着一件赤色狐皮大氅正为她披上，心疼道:“公主怎么独自站在这里，这天寒地冻的，小心让寒气钻了空子。”

说罢，她似感叹道:“公主和娘娘年少时一样，都是贪雪之人。”

卫珺颜拢了拢大氅，朝方嬷嬷粲然一笑:“多谢嬷嬷，母妃可是醒了？”

方嬷嬷笑着看她，点了点头。

卫珺颜立即提起裙摆踩着厚厚的积雪朝内殿跑去。

蛰伏在黑云里的闪电隐隐开始露头。

卫珺颜裹着厚厚的大氅，一路小跑至寝宫，气息微喘，她看向屏风后那抹窈窕身影，喊道:“母妃，外边下雪了。”

屋内的蜡烛忽明忽灭，没人应她，屏风后的身影缓缓朝里走去，卫珺颜心里陡然有些着急，跟着追了上去，越过屏风辗转间突然又来到了丽曦宫外边。

此刻丽曦宫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个个惊慌失措地往外逃，卫珺颜拉住一个宫女，急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母妃呢？”

被她拉住的宫女蓦地镇定下来，鼓着大大的眼睛直直看向她，一字一句道:“宸妃死了，你母妃死了！蓝元修也死了，蓝家军都死了！都怪你！都怪你！”

宫女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卫珺颜头晕目眩僵在原地，她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黑云越压越低，银蛇般的闪电蜿蜒曲折从黑云里钻了出来。

银色的光照出床榻上的少女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手指紧紧抓住身上的被褥，口中喃喃唤道:“母妃，母妃。”

她愣神间，宫女一挥手重重甩开了她，卫珺颜跌坐在地，血腥味从四面八方涌进她的鼻间。

她抬眼望去，满地血秽尸首，蓝家军的旌旗折在血泊之中。

卫珺颜捂住嘴巴，眼泪止不住流，尸山血海中骤然出现一个凛然如玉的熟悉身影，飘渺雪白的衣袍似不染尘埃的谪仙，提着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颤颤巍巍撑起身子，想要努力看清向她走来的人的面孔。

愈来愈近了，但还是看不清，为什么看不清！

那人踱步至她面前缓缓举起了剑，剑光凛冽，卫珺颜的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挪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向她刺了过来。

“噗嗤”

剑入血肉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地响起，卫珺颜转过头看去，望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她身后。

她全身开始颤抖，难以遏制地哽咽喊道:“舅舅。”

那人利落地收回剑，带出的血沾了卫珺颜一脸，她恨恨看去，终于看清他的面庞——是徐樾修，霎时间所有记忆纷沓而至。

轰隆！在黑云里蛰伏许久的惊雷终于落下，伴随哗啦的雨声，风撞开窗棂，罡风夹杂着微凉雨丝吹进来，檐角的风铎不停的响着。

打盹的守夜侍女被惊醒，听见塌上的人似乎被梦魇住了，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唤道:“公主，公主。”

卫珺颜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脸色苍白，额间的碎发乱七八糟贴在脸上。

守夜侍女才将窗户关好，点上灯，大宫女青兰听到动静，便匆匆穿上衣服，从偏厢房提着一盏灯赶来了，见到榻上白着一张小脸的卫珺颜，忍不住皱眉朝侍女呵斥道：“怎么伺候的。”

守夜侍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公主恕罪。”

卫珺颜已经缓过神来，抬手制止了青岚，朝侍女挥了挥手：“下去吧。”

侍女谢了恩退至斋房外，卫珺颜掀开被褥下了床，青岚赶紧取过披风为卫珺颜披上，又拿出帕子轻轻擦去了卫珺颜额边的汗。

“公主可是做噩梦了？”

卫珺颜摸了摸着颈间的系带，轻声道：“是啊，许久都不曾做过了。”

青岚安慰道：“公主莫怕，梦都是反的。”

卫珺颜望向桌上的幽幽青灯，嗓音有些沙哑：“青岚，我梦到母妃和舅舅了，还有方嬷嬷。”

青岚一时哑然。

昏暗的烛光照出眼前少女精致的侧脸，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像极了已故去的宸妃娘娘。

卫珺颜贵为东陵四公主，可四岁之前没有享受到公主的一点尊荣。

当今圣上与宸妃相爱于少年时，只是迫于当时太后阻碍，宸妃嫁给圣上时只得了个侧妃位，可又抵不住圣上日夜到太后那里恳求，终是松了口，让宸妃娘娘诞下子嗣后便升为正妃。

可是宸妃与圣上成亲两年都无所出，后来先皇驾崩的猝不及然，圣上被选为太子践祚后根基不稳，在群臣的死谏下到底还是开始选妃立后，广纳后宫。

后宫中不断有新人进来，在皇帝的第三个孩子被太医诊出时，宸妃终于熬断了心底那最后一点情谊，自请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