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天儿一日赛过一日地冷,昨夜里就开始落雪了。宋钰廑寒疾发作愈发厉害,药汤补品流水席似的送进屋里,那些东西他不怎喝,苦戚戚的,喝了多少年也没见好。那些补品都进了江牙儿肚子里,她倒很乐意克化那些滋补的玩意。
每晚睡前江牙儿提前在床褥里放好汤婆子,待床褥温热,宋钰廑再就寝。夜里她不再回下房,就坐在榻边的脚踏上,困极了就伏在床沿,时刻守着宋钰廑。因他夜里睡得不安稳,膝盖骨像被撬开一条细缝,冷风丝丝灌进去吹似的疼痛难捱,江牙儿待他疼醒了,便悉心替他揉着膝盖,缓解他的痛意。
“主子爷,外面落雪了,您听听?”
夜深寂静,宋钰廑满额头的冷汗,唇色虚白,他依在引枕上,倾耳听着外面雪落在枝丫和屋顶上的声音。江牙儿用温水淘了巾帕,快步回到床边,他擦着汗,她十分熟稔地按着他的小腿,力道刚好。
屋内只燃着一盏蜡,光线黄暗,宋钰廑悠悠叹息一声,问她,“乏不乏?”
江牙儿甩甩脑袋,“不乏,我天生觉少,总有使不完的精神。”
她嘴角扬着笑,眼神全在手上,悉心按着他的疾处。
“这雪兴许一夜都不能停。”
他很有谈兴,江牙儿接着他的话,
“是了,明早一开门,白皑皑的雪,刺得眼睛睁不开呢。”
往年一有这么大的雪,她是十分犯愁的,天儿太冷,她和老爹找不着生计,又没正经保暖的衣裳,她倒还好,就怕老爹活活冻死。
“幸亏遇见您这么个菩萨,给我一条活路。”
她这个冬天又胖了些,脸圆了一圈,笑起来倒喜庆。
“你说我是菩萨?”
他未免觉得好笑,合着真是新鲜,背地里骂他心狠手辣地不少,头一回有人说他心善可比菩萨。
“您给我活路,可不就是菩萨。主子爷,从前我说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可都是真心实意地话。”
宋钰廑心中无波澜,这些阿谀奉承的话,他自娘胎里落地就听的耳朵起茧。
天一亮,江牙儿把屋外的雪扫干净,和宋钰廑请示过,今儿上午不当值,她得去趟镇上,天寒地冻,她攒了闲钱,给徐秀才买件亵裘。
她许久没来逛集,已到年关,街上人流窜动,买好东西她便要赶回去,雪还没停,等雪积深了,路就不好走了。
“小公子,小公子留步。”
她腋下夹着亵裘,刚从成衣铺子出来,就被人从后扯住衣袖,江牙儿皱眉回首,只觉得眼前的老者分外眼熟。
“我是尧府的管家,小公子贵人多忘事。”
他正发愁找不到江牙儿,偏偏今日这般巧合。“您有何贵干?”
江牙儿想起他是谁,问他何事。管家两手抄在袖子里,虚虚笑道,
“是我们家公子病倒了,已在家中歇养十几日。他没少念起你,想来是想与你叙叙旧。今日既然遇上了,小公子去瞧瞧吧。”
他做着引她往尧府去的手势,江牙儿犯了难,抬头望天,
“这雪落得太凶,天晚了我不好赶路,等过几日我再去探望尧兄。”
说完她要走,管家忙扯开手臂拦住她,
“您去瞧瞧吧,咱们公子清瘦许多,又没旁的知心人,他对您的情谊我一直瞧在眼里,江公子,您可不能太薄情啊。”
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她是非去不可了。
“公子,您瞧瞧谁来了?”
小厮带着江牙儿进了院子,大老远就扯开嗓子嚎,只是话才落,里面传来砸碗声,接着便是尧鹤安的怒叱,
“这药喝得我苦胆都要呕出来,说了不喝,再往屋子送,全都一个个发落出去!”
丫鬟不一会垂着脑袋将碎瓷端出来。乖乖,这么大的火气。江牙儿咂舌。
“公子,江公子来了。”
尧鹤安正面朝里侧躺着,一听这话,忽地转过身来,看见脑袋上还顶着雪花片的江牙儿时,先是惊,再是喜,最后变成怒。
“江牙儿,原来你还记得我。”
他盘腿坐起来,冷眼斜她,小厮眼珠子转一圈,审时度势,瞧瞧退出去。江牙儿搓搓手,细细打量尧鹤安,果然清瘦不少,面色虚浮,是真的病了。
“这些日子宅子琐事太多,没来瞧你,多多担待。”
她挪来一张椅子坐在跟前,屋子里燃了炭火,她也暖和不少。
“我病了。”
他莫名张口,说完还咳了几声,江牙儿就势替他拍背,说几句可心的话,无非就是叫他多歇养,顾好身子一类的。
“我想吃莲子糖。”
他止住咳,陡然间虚弱许多,病歪歪地依在床头。
“我叫人去买,你等着。”
她要去唤小厮,尧鹤安立马哼了一声,江牙儿不解他怎么又发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