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之斗法
激烈斗法十余日,天绝道中枢不得不全力以赴,将铺散在天地间的阴气怨念之力尽数收回。整个碧血境虽仍旧充斥着蒙蒙灰雾,但对凡人的侵蚀催化之效已然削弱了一多半。
远处的谢重珩并不知道自己因此逃过了异化的命运。只是已经开始的人却无法停下,只能在暴虐催动异化、异化加重暴虐的死循环中日渐变得更为畸形,最终成为彻底的怪物,其间生出的无数怨念恨意将被灰雾吸收,成为天绝道的力量。
天绝道与往生域结界系出同源,作为诛妖六劫渊的中枢,凤不归毕竟游离在外,不仅不受结界保护,更要在硬拼的同时,防止对手从碧血入口偷取结界的力量。纵然他妖力强悍,面对面对战,天绝道中枢并不是他的对手,但他本就处于劣势,何况两头都要兼顾,不免艰难。
正到关键时,双方互相都拼尽了全力,不敢有任何松懈,却都不免偶尔有凝滞难以为继的间隙。就在某个妖力运转稍弱的瞬间,一缕细小如丝的阴毒气息终于寻到机会,透过暴烈的雪银神光,没入妖骨长剑。
妖骨与他的躯壳和神识尽皆关联,凤不归心知中了暗算,一面对抗天绝道中枢的全力攻击,一面迅速查探自身有无问题。但那一丝冰冷阴气就仿佛水滴融入大海般消失无踪,没有任何反应,仓促之间也查不出半点异常。
然而数日之后,斗法时一刹那的恍惚间,他竟错觉自己眼下正在当年的无尽山巅,将谢重珩按在身下肆意凌虐时。
万年不散的浓雾蓦地退却,青年在绝望中挣扎着回过头,一双杏眼中清晰地映出他那张精致如妖残暴似鬼的画皮。从前对墨漆不加掩饰的信任、亲近,对凤曦两世深藏的仰慕、真心,那一刻尽皆化成了恨不得永世将他镇入地狱最底层、受尽酷刑求死不能的恨,自瞳仁中席卷而出。
此时凤不归才明白侵蚀他妖骨的是什么,又会带来什么后果。
但他心性一贯冷酷决绝,纵然谢重珩在他心里的分量非同一般,纵然当年一念之差造下伤人至深的罪孽,他可以用命去护着他,甚至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去弥补他,平息他的仇恨,却也没到为这段不堪的过往就要死要疯的地步,因此没太当回事。
他一时不慎,将那小傻子弄丢了,无论怎样,也要将他找回来。
天绝道中枢却并未趁机攻击他,那条浓灰手臂甚至都倏忽消失在屏障中,自此再不跟他硬拼,只以冤魂们的力量凝聚龙鳞巨盾同他对抗。
敌人固然捉襟见肘,他也未必能好多少。双方都进入了相对疲软的坚持阶段。
龙鳞巨盾接连被斩破,但天绝道中竟不知熔炼了多少,对手此番几乎调集了所有防御来对抗他。他既不能就此罢手,却也没有办法彻底斩碎屏障。哪怕明知对手打的是拖着他、慢慢耗尽他修为的主意,他也无法快速摆脱眼下的局面。
躯体中多少万年不化的妖性与人性冲突在失去一半生机的压制后越发剧烈,血祭的反噬,妖力的迅速消耗和神识长期激战的虚乏,几重夹击下,凤不归终究没能抵挡住心魔气的侵蚀,幻觉越来越严重,意识开始一段一段地陷入模糊。
迷茫间,似醒非醒。天地飘雪,他似乎正懒洋洋地抱着一只手炉,等在永安的谢氏府外。但他又乏力又昏沉,根本没精力去想这一切有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朔风乱雪中,蹄声得得,急促如擂响的战鼓,一只飞马收拢翅翼,自长街尽头飞速而来,奔过各个府门口。飞马将至而未至,马背上的青年已腾空而起,修长矫健的身形飘然一掠,稳稳落在他面前。
不及他看清楚,那人已舒展开两条劲瘦有力的手臂,将他紧紧裹在宽大披风里,就这么拥在怀里往里走:“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在家里等我就好。”
灼热的气息洒在他耳颈间,明澈、低醇的嗓音,含着点微微的责备和担心。分明是平和的语调,却只有凤不归知道,内里隐藏了怎样七世不改的炽烈情意。
转身的刹那,越过眼前精实却并不十分强壮的宽肩,他瞥见一艘挂着恶狰啸月旗的飞船刚刚掠过永安的远郊,已经降到半空,正从他身后徐徐向王都飞来。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若是飞船眼下已至附近,定然会有黑压压一群人挤在甲板上,抻着脖颈往这边张望起哄。
谢重珩出征一年有余,凯旋而归,却甩开了本该一同行动的族人和将士,自己冒着风雪酷寒,骑飞马不远数千里奔回来,只为了能提早一步见到他。
其实在凤不归的记忆中,这人离开前,关于要不要带领往生域的精兵强将攻入大昭之事,他们曾经激烈争吵过。
昭明帝对六族的猜忌从未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减少,正想方设法抓谢氏的错处,却全然不顾王朝疆域内的流民为乱,边境四邻的强敌叩关。从这个轮回一开始,为助谢重珩彻底完成任务、了结血祭,他颠覆大昭江山、推翻凤氏的决定就从未改变。
但谢重珩说什么也不肯,两人大吵一场,他随即奉旨出征。但此番回来,他竟像是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