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之杀鬼(下)
按理说,凤不归眼下应该正在左海那支民团队伍里与浪客大部|队交手,但现在,几十个浪客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似的,连后退都得拼尽全力,被他逼得步步退缩。
沿着他来的方向,躺了一路的浪客尸体,绝不比站着的人少。鲜血汹涌而出,即使隔着段距离,也能看出临近海滩的海水都被染成了鲜艳的血色。
就在谢重珩注意到的一小会工夫,浪客又接连倒下,像是为威压所震慑、掌控,难以挣脱,只能任凭宰割。
这场景无端令他想起往生域中的神明凤曦对幽影的绝对控制和生杀予夺。难道方才那修为厉害到难以想象又根本没露面的神秘高手,居然会是凤不归?
蓦地,也不知是谁带头,剩下的的二三十号人居然陆陆续续,集体跪下了。
凤不归不为所动,不疾不徐地走到一个浪客面前,一只手挑起对方的下颌,另一只手在咽喉上轻飘飘一抹,再换下一个人。
他的速度似乎并不快,全无急迫之感,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效率却极高。
鲜血将他原本玉一般白皙莹润的手都整个浸染了鲜血,他却似乎并没有觉得那种黏腻温热的感觉有多不舒服。
这是谢重珩第一次亲见凤不归出手,却如此狠戾残忍,简直像是单纯的享受杀戮本身的过程,享受鲜血带着生命漫过指掌的感觉。
有一瞬间,这种纯然的冷血令他想起曾经某些时刻的盟友墨漆,和他真正的师尊凤曦。不,或许此刻的幽影比他记忆中的他们更甚。
哪怕是被俘甚至已经投降的浪客,全部杀了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但凤不归眼下的状况明显不对劲。
联想到他今日说什么也不肯跟自己呆在同一支队伍里,谢重珩骤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正是因为他也要单独行动——大开杀戒,跟他在一起怕被察觉了?
再联想到照他一贯懒散的做派,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却一定要参战,莫非正是为了这一刻?
虽说相处以来,凤不归在他面前从来是散漫妖孽的形象,几乎不做多余的事,更别说与人动手,又有墨漆的点血入骨之术控制,但说到底,他本质还是个天性嗜血残忍的幽影。
谢重珩一刀割开帐幕掠出去,剁翻剩下的几个浪客,抬眼细看。
离得近了,更让他心惊。
那人苍白如冰的面容上沾了不少血,极其鲜明的对比,妖异而残忍,连那双原本风情无限的狭长狐狸眼都显得说不出的酷厉。碧色眼瞳幽幽如深渊,无尽的痛苦在其中翻滚涌动,催生出滔天的血腥杀戮之意,只一眼就几乎要将人的魂魄都生生吞噬。
那一瞬间,谢重珩脑海里蓦地想起似乎很多年前,他依稀也曾在浓雾弥漫的无尽山巅亲见他显出过这副嗜杀之相,紧接着就是往生域中大规模的自相残杀。
不,不对,那明明应该是墨漆。他同凤不归,那时应该互相都不知晓对方的存在。
抛开杂念,他定了定神,温声唤他:“你怎么了?”
那双眼睛和其间深浓到凝成深渊的痛苦让他想到了他真正的师尊凤曦和留在往生域中的墨漆。但凤曦是因为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和刻骨的过往,墨漆……大约也一样。他不懂一个没什么凡人感情的幽影为什么也会如此,以至于非得靠杀戮和血腥去化解去平复。
凤不归好像认出了他,又好像根本没认出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冰冰地站在血水中,任由淋漓的鲜血从指尖点点滴落。
谢重珩试探着过去,将他带到干净的水边,大致洗尽了手上和脸上的血迹。那人居然也不反抗,只是直勾勾盯着他的脖颈,痛苦弥漫的眼神中渐渐渗出了某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渴求,和激烈的挣扎。
对于这种渴求,他再熟悉不过。
想起海牙村那个令人恶心的夜晚,那人曾说“为师挑食,只会找机会吃我想吃的”,他干净利落地在腕上划了一刀,递到凤不归嘴边,温声安抚:“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样的,先凑合一下吧。”
浪客统共也就二百来人,目测其中几乎一半都死在了这片海滩上,死在了凤不归手中,浪主和随侍却都被他放倒在大营里。民团只需对付剩下的一百多人,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杀过来,他必须尽快将人带走。
否则,他没办法解释两个普通的民间镖师为什么竟有如此本事。
那截鲜血流淌的劲瘦手腕落入凤不归眼瞳中,所有的挣扎骤然止歇,天生的渴求淹没了一切。他慢慢张口,薄唇覆在伤口上,不疾不徐地、安静地吸吮着。
看起来似乎只是在温柔地舔舐,不动声色,只有谢重珩才知道,他吸得有多狠,像是恨不得一口吸尽他全身的血液般。
他吸了几口,仿佛终于回复了一点神智,挣扎着一点点离开那截腕子,瘦削的躯体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碧色狐狸眼中连眼神都一时涣散,仿佛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般,突然晕了过去。
“……”民团的动静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