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下)
这完全不是凡间应有、凡人能想见的场面,而是传说中神魔所在、洞天福地才会出现的情境。
法阵极其繁复,虚虚实实的线条闪烁着柔和的淡淡金光,在虚空中构画出无数错落有致又绝不冲突的轨迹,穿过漫天浮云组成的阶梯栈道,勾连起密集如星子的节点,仿佛天地都被装在了其间,中心却留出一个巨大的空白位置。
浮云梯道蜿蜒勾连,又延伸出许多通道,尽皆指向那片空白的上中下三个部分,显然那里曾经悬浮着核心组成部分。
法阵并未运转,只是安静地浮着,亘古永恒一般。
谢重珩几乎看呆了,墨漆懒洋洋的嗓音却恰好在空寂得只有二人呼吸声的空间里响起。
“那是整个世间运转的法则,原型在鸿蒙自然造化的神迹太一神宫里,早已失传,整个洪荒神界也许就剩了这么三五个仿品,往生域独占其二。”
“此处传说是天地开辟之初,有位天地化育的某妖族先祖进入太一神宫参拜后有感而仿制。内中日月乾坤,太极两仪,三垣四象,八卦九宫,直到后来增加了无数凡世时空,有时生,有时灭,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妖孽随手拈下一颗珠子,把玩片刻,一松手,它竟自己稳稳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些也并非真正的夜明珠,而是实实在在从天河中摘下的星辰,作为法则的一部分,象征诸天星官。”
“各个组成部分既互相制衡,又互相辅助,一则将此处单独构建出一个更为广阔的独立空间,二则此炼器炉本是锻造神兵之用,需要源源不断的天地灵力支撑,法则自成一方天地,正好可以提供。”
纤白指掌抓着青年瘦削劲韧的腕骨,墨漆拖着谢重珩,穿过法阵虚幻的轨迹进入山洞最中心,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那炉具高大如山,绝不比祝融峰小多少,几乎占据了空间一半的高度和广度,底部虚虚铺展着一个鲜血般艳红的法阵。
乌金色的炉身上,铸着密密匝匝的符箓咒语。曾经它应当是灵力充盈甚至光芒耀目的,深埋地底不知多少年后,早已蒙上了岁月的积尘,黯淡无光。
“这架炼器炉,就是整个法阵的核心,原本该浮在那片空白处,只不过后来也许出了什么变故,整个往生域都停留在了那时,法阵不再运转,核心坠落。我们如今在山洞中所见的一切,都是围绕炼器炉而产生的。”墨漆懒洋洋地讲给他听。
即使以谢重珩一介凡人的见识,也能想见当年炼器时,万千民夫是如何密集如蝼蚁,往来匆匆,顺着这些浮云通道,按要求所需将无数海魔泪、海魔骨和其余材料分门别类,一一投入炉中,在法阵灵力加持下,耗时费力,方才淬炼出惊世的神兵利器。
“不止这么简单。”素衣皓发的男人觑着那如血法阵,眼睫半阖,狐狸眼显得更狭长,原本魅惑勾人的风情中便无端带出些凌厉寒意,拖声懒调地。
“神兵的锻造不能见明火,只能以这个法阵吸取生灵魂魄中的生机,与燃料中海魔的怨恨痛苦冲撞,产生灵焰去熔炼原料。”
他的嗓音清越柔润,明珠坠玉盘似的,语调又柔又缓,彷如情人的呢喃,一字一句沁入心魂,却偏偏说的是难以想象的大规模的残忍杀戮之事。
话只说了一半,谢重珩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一股森冷冰寒的死气沿着脊背倏然蹿过全身,偌大个空间里,仿佛刹那挤满了数以亿万计无声哀嚎扭曲的冤魂。
原来那些堆积在漫长山洞中的骨灰乃至外间已经成型的幽影、散落各处的枯骨,全是曾经死于此地的凡人民夫,究其数量,不仅无从考据,更且无法想象。
他们的躯壳是锻造神兵的苦力,鲜活的魂魄也将被生生抽出,投进邪阵,成为不可或缺的燃料之一。
即使身为大昭武将世家的嫡系子弟,自幼就听着各种惨烈战争场面长大,即使心里已经隐有猜测,即使听墨漆轻描淡写地提过那些漫长岁月中不为人知的酷厉往事,若非亲见足以佐证的遗迹,他也很难真正去理解、相信。
以凡人的眼光和看法,能锻造出神兵的地方,确然该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神仙境界;然而眼下,他却从中窥见了一点淹没于久远时光中的残忍真相。
墨漆侧过头,唇角弯出一抹又温柔又魅惑的微笑,慢吞吞地问他:“现在,你还相信这世间真有所谓的洞天福地吗?”
凡人孜孜以求的神仙境界,也许根本就是个受诅咒的不祥之地。
谢重珩茫然回望他,喉咙发涩,凝滞许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曾经的往生域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会如此?”
“具体我说不好,只能判断最早居住在此的,是一群天地化育的妖族,也就是如今的凡人所认为的神明之一,这里正是他们的家族故地。”
墨漆懒洋洋地,仍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神明庇护凡人,对抗外界的强敌,却也会损耗大量兵力和器物,需要收取供奉用以维持。一场没有摆上台面的私下交易而已,双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