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
昨日种种昨日去,今日种种今日生。谢七已经死了,他的魂魄既然占据了谢重珩的躯壳得以继续活着,就该连他的责任一并接过来,天经地义。
哪怕这个时空再无人知晓谢七的存在,他自己记得就好;对凤曦的那些懵懂而复杂的矛盾情感,他会自此收藏在心里最隐秘的地方,珍而重之。
他斩断了曾经的心魔,剥皮抽筋的剧痛之后,脱胎换骨。痴心妄想和求而不得不再是他的束缚,而是他坎坷前路上值得回味的温暖和动力。
这是他给孤苦一生的谢七过往的交代,也是他给身负重任的谢重珩未来的交代。
所以,弟子不肖,当初既不该对师尊生出不该有的妄念,如今更不能应了师尊所求。
但最后那句话,谢重珩没能说出来。
他喉头发紧,除了喘息,似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不仅如此,他甚至发现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躯壳中仿佛有另一个神识,悄然无声地接管了他的一切。他像是突然成了个旁观者,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能感知到每一次酥麻颤抖,每一分热烈情意,只是什么也参与不了。
那神识不知属于谁,也不知来自哪里,更不知有什么目的,只是操控着他的躯壳。有那么一瞬间,谢重珩本能地试图去感知它的心绪,却只看见了几乎要将所有靠近之物都吞噬的深渊。
苍茫的雾气中,不知何时仿佛流动着无形无色的鬼魅,逡巡着,窥探着,准备好了利爪和獠牙,冷静地盯着血肉鲜活的凡人,意图伺机将其一口一口吞噬。
似乎他的拥抱于凤曦而言是某种许可,他开始轻吻触碰着他的耳颈、嘴唇。
炽热湿润的气息流连蜿蜒,谢重珩头脑中轰然作响,原本僵硬的身子在他温柔而深情的抚|弄下战栗得厉害,软得几乎站立不住,甚至在操控下生涩地回应,神识却呆滞如死。
无比混乱中,他本能地生出了不安和危机感。一切都不对劲,不该是这样的。
他谢七何德何能,凤曦那般冷血无情,连心都没有的人,相处十来年都没生出丝毫感情,怎么会因杀了他而后悔、心痛?怎么会舍不得他?怎么会寻找他?怎么会接受他?怎么会要他留下来共度余生?
这一切,倒更像是他心里长久以来因不甘而生出的臆想。
最重要的是,这进展……太快了。纵然他再如何痴心妄想,也只是期盼师尊能真正将他看进眼中,绝没有动过任何不该有的亵渎神明的念头;以凤曦的性子,纵然接受了他,也绝无可能迫不及待地就如此放纵。
躯体被凤曦拢在心口,一点点吻去他面上的泪痕,珍重怜惜的模样。唇舌缠绵,缱绻而银靡。
目之所及,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那双狭长的碧色狐狸眼无比明显。素来冷漠的眼中如今氤氲着无限的风情和谷欠念,温柔妖冶,摄魂夺魄,像是悬崖下的春水,勾得人心甘情愿沉溺其间。
神识中清晰地感知着神明时轻时重,安抚着他,和似乎要将他湮没的全然陌生的潮水般的悸动,听着自己毫不压抑的低叹和凌乱的喘息,谢重珩简直羞愤到恨不能立时炸裂。
世家子弟素来最重颜面。且不说如此隐密之事,竟如同有第三人在场,这不知哪来的诡谲神识居然敢操控着他的躯体与师尊做出这般不堪之事,居然全不知羞耳|止和收敛,荒唐无状,而他本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实在是万死难消其恨。
他兀自咬牙愤恨着,全没察觉身边雾气中的虚妄妖邪似乎已经扬起了利爪,露出了獠牙。
难以言说的羞愤、不安又无法遏制的浪潮冲刷下,时间的流逝像是停滞不前。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的躯体连同神识都骤然如烟花绽放般,绚烂到全然空白的一刹那,似乎有什么凶残而无形之物从雾气中扑向他。
然而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残暴嗜血的力量带着一击必杀的狠戾气势,几乎是倾尽全力,自他躯体中激荡而出。
本就是初次经历这种事,即使只是一场虚妄幻梦,也难以即刻恢复清明。两股未知的力量近乎以命相搏的剧烈冲击中,谢重珩瞬间彻底失去了意识。
将醒未醒之时,摒除了眼下诸多杂事,冷静下来,神思便异常活跃。他再从旁观者的角度想起那个令人羞耻谷欠死的梦,就觉出些从前多少年都没想到过的、更深的疑惑来。
梦中的凤曦说谢氏“该及早看清自己的处境和大昭的形势,想办法自救”,墨漆曾说“大昭多少代帝王都在秘密遣人寻找”浮空明境,那么,此前被他所杀的天璇镇主和开阳镇主这两个谢氏的人,究竟是奉了帝王密诏寻找永生之地,还是因着帝王的猜疑和忌惮,形势果然已经严峻到如此地步,逼得谢氏近两任掌执不得不兵行险着,要冒着谋逆的风险,遣人进入往生域替家族寻一条退路,就如他一般?
而且,千年后流落至此的谢氏族人血祭凤曦的功法是阖族最大的秘密,只有嫡系极少数人才有资格知晓。假如谢氏与这个鬼域全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