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不是云(八)
北境。
祠堂昏暗,深秋刺骨的寒风穿堂而过,窗棂轰隆震响。
白蜡洇洇滴泪,火苗微弱将灭将熄。燕珩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头颅低垂,仿佛一樽僵硬的石像。
良久,燕珩微微抬目,“父王。”
一尘不染的石牌泛着冷凄凄的光,在此一刻显得益发孤独。
庭下,精锐的亲兵伫立两列,曹安披甲持刀,来回踱步不停,天气阴冷非常,却难缓解他心中的焦灼之感。
甲胄哐当相碰,铁黎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未剃,原是听说了秋猎发生的荒唐事,连夜从营地赶到王府,“王爷呢?还呆在里面吗?”
曹安眉头深深地皱着,“从回来算起,已经八九个时辰了......”
或是试探,或是急切,每一个前来拜访的人都碰了钉子,燕珩以冷硬和沉默将他们拒之门外。除去多年的亲信,其他人甚至连王府的大门都摸不着。
“北方的天要变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在此之前,燕珩已经对多地驻军下了调令,以雷霆般的手腕布置好了对南防线,从长度上看,明显非是针对贺景恒一人。王都的使者日夜兼程地追在后面,却在半路上便被轰了回去,真是一点面皮都不留。
看样子,估计是要......
铁黎沉重的神情中带上几分复杂,或者也可以说是恼意,“那个梁国女人......她走之前,是不是说了什么?”
曹安拧眉,随后长叹不止,“事到如今,就别提那些了......金颂台行事残暴不仁,荒淫无道,王爷能够趁早看清,岂非一件幸事?”
铁黎无法反驳,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转过头,望向黑夜中大山般沉重的殿宇。
“一直以来,是我错了。”燕珩凝望着金漆刻字的牌位,缓慢地站直了身,嗓音既哑又沉,哀诉道:“您看走了眼。”
风势凄烈,曳灭了台面上的焰火,四下愈发幽暗。
燕珩死攥着双拳,低低地苦笑起来,不知是在质问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五年前的辽月,乃是横跨三陆的第一大国,犹若凶猛无匹的雄狮屹立于诸国之首,一统西陆进取东陆指日可待。而今放眼各地,民怨沸腾,贵族离心,尽是一片片的乱摊子,谁能料到?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认清?”燕珩这样想着,一股绝大的悔意生了出来,在胸膛里翻江倒海。
从十七岁起,他就被困在几句遗言之中。如果他能够早几年辨清一切,绝不会放任他们糟蹋先王和父王的心血,绝不会轻视那小子的勃勃野心,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
那么也不会失去她……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朝燕珩袭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没死,可以下一次在沙场上赢回来。但这一次,有些东西,有些人,他是找不回来了。
燕珩跌坐在地,风卷携冰寒长啸着在此徘徊,莫名让他忆起伊水河畔,湿润而轻柔的水风。
初冬的第一场雪盈盈飘落,院里的老树一叶不余,光秃秃的树干蜿蜒着伸向墙外。贺景恒放缓了脚步,朝旁边的人瞄一眼,轻轻抚去她斗篷上的雪花。
“慕伯母因老将军……心思变得有些敏感,劳烦殿下把架子收一收。”江昭宁仰头,玩笑似的说道,“殿下,把你的少年气找回来呗,表现得平易近人些,成日在外面装着,我见子明都不敢与你多说话了。”
贺景恒微微一愣,掐着下巴望天,似乎很是困惑,“我有吗?……”
江昭宁抬袖将笑容半遮,“我来寻殿下的时候,也经常见殿下黑着脸。”
贺景恒更加讶异,“我舍得对你冷脸?”
“那倒没有。”江昭宁笑意变深,挪揄道:“不过见到我来了,殿下的脸色就好看起来了。”
贺景恒面颊有些发烫,抱住她道:“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是我不对,我马上就改。”
江昭宁拍了拍青年的后背,恰似顺毛,“想来是殿下的烦心事太多,等城外庄子里种的红梅开了,我陪殿下去赏赏花,品品茶,休息几天。”
然后就感觉颈侧微微一疼。
贺景恒埋在她领口,嗅着淡淡的冷香,一个没忍住,直接上了嘴。
江昭宁蹙起细秀的黛眉,“殿下,这是慕家的院子。”
“我不管,现在不亲,回去你又不让我上榻了。”贺景恒松牙不松臂,语气里颇有些幽怨的意味。
颠倒黑白。
江昭宁眸色转为不明,淡淡道:“妾可不敢让呼风唤雨运筹帷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英俊潇洒的殿下睡地板,只不过是在和殿下商量,凡事讲个克制,夫妻间偶尔也可以分房睡。”
这个问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要,很很很重要!贺景恒瞬间警惕起来,“不行。”
江昭宁掀起纤密的睫毛,迂回道:“妾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