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课
夏逢山脚步一错,挡在迟玉挽身前,隔开他和年轻男子,他从背熟的宾客名单中精准叫出那人的名字,出声提醒道:
“蒋成蹊少爷,楚总在楼下。”
蒋成蹊不为所动,伸手想将夏逢山往一旁拨。
他喝了点酒,眼睛有些浑浊,仍一眨不眨紧盯迟玉挽,仿佛盯得迷了,似要将玉挽看穿个洞来。
他苦思冥想,探究着喃喃:“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这样绝俗漂亮的长相,真要见过必定不会忘,可实实在在又很熟悉,却记不起来在哪里遇过。
印象里,那人应当也是长发,却没有这样长,不扎不束,总是一身白衫飘飘。他很安静,不声不响坐在那里就是一团儿玉软花柔,文弱可欺,常引得人去欺负。
是谁……?
迟玉挽手臂垂在身侧,任他打量,眉眼清淡平和。
夏逢山微微一笑,招来服务员,音量扬高了几分,“蒋少爷喝多了,带他去三楼房间休息。”
普通纨绔子弟,没有家族实际继承权,自然不需要多加小心畏惧。蒋家少爷多,不缺他一个。
两名服务生上前预备带他离开,蒋成蹊一个激灵,大脑拨云破雾,记忆顿时清晰。他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惊道:
“你是不是陆、陆……”
“陆”字脱口而出,他的面容微微有几分扭曲,仿佛碰了什么忌讳,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酒意散去,头脑清醒了大半。
他反复认了再认……错不了,错不了的,他是陆家太子爷的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盛江?又跟在了楚辙舟身边?
迟玉挽垂首静立,听见他说“陆”,云淡风轻地抬眼,轻轻瞧了过去,乌瞳鸦羽漆黑,情绪难辨。
头顶吊灯熠熠流转的光芒映照,衬得他如纸的脸色透出白雪一样彻骨的冷。
蒋成蹊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心脏剧烈惊跳。
想到陆寒霖,他又止不住腿肚子打颤,本想追根究底的话全都堵回了喉咙里。
他在京市时,不过是圈子里边缘人物,旁人曾告诫,陆寒霖是个惹不得的疯子。
第一次见陆寒霖,坐在角落里看他跟人说话,淡淡的,一来一回有商有量。
蒋成蹊觉得他没那么可怕。
朋友却说:你懂什么,你最不能动他的血肉筋骨,多看一眼都是罪。
他的血肉筋骨是一个人,叫迟玉挽,蒋成蹊后来偷摸着远远见过几次。
他知道的不多,但有一点十分明确。
陆寒霖对自己,是完全不顾命的狠。
陆寒霖对迟玉挽,是一点希望也不留的毁灭。
纷纭暗涌的思潮搅得蒋成蹊脑袋疼,这一切仅发生在分秒之间。
夏逢山维持住了好脸色,却冷了眼神,道:“蒋少爷喝多了胡言乱语,带他去楼上房间休息。”
蒋成蹊并不挣扎,走到廊间尽头时,按捺不住地回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迟玉挽,目光深远,饱含深意。
夏逢山关怀备至,“迟先生没受惊吧?”
竟叫迟玉挽碰见了一个胡言乱道的酒鬼,他免不得懊恼。他走的是不会经过宴会正厅的路,蒋成蹊应该是误打误撞上楼想抽烟或者闲逛来了这里。
迟玉挽嗓音低柔,“没事。”
张嘴说话,舌尖尝到咸中带酸的铁锈味道,湿黏黏,又有些微苦,喉间涌上一股腥味。
迟玉挽眼色一顿。
滞了滞,他转身朝向夏逢山,歉意地说:“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夏逢山等在洗手间门外,迟玉挽刚一进去,不受控制地,唇缝边溢出一行鲜红血渍,舌尖不知何时被咬破了,血腥味弥漫溶进了整个口腔。
他神情平静,走到镜子前,双手抵在洗手台上撑了撑,指骨关节泛起了青白。
半晌,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净了流进盥洗池里淡淡血色。
……
夏逢山等了许久不见迟玉挽出来,担心之际,门从里面打开。
迟玉挽朝他轻笑,仍旧一副干净柔婉的模样,“走吧。”
夏逢山:“诶。”
他面上不显,心里少不得疑窦,迟先生怎么看上去,脸色好像比方才又苍白了不少。
连同方才蒋家少爷的事情一块儿联想,觉出几分蹊跷。
……
楚辙舟今晚交代给夏逢山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迟玉挽。
他一路牵引,领着迟玉挽走到专门的休息室。
礼貌敲了门,推开一条门缝,隐约能听见室内的谈论声。
夏逢山快速回想一遍提前钻研过的每一位老先生的性情爱好,缓了缓气息,作出邀请的姿势,“迟先生,请进。”
迟玉挽温言道:“夏先生不用太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