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平

这夜，陆清鹊睡得极不安稳。

一会儿梦见瘟疫传染极快，周围人都无一幸免，一会儿梦见顾景渊官服加身，对她冷眼相看。

梦里无力回天的感觉久久不能抹去，陆清鹊浑身冷汗惊醒过来。

此时已快天亮，可她没了一点睡意。

睁着眼睛看窗外乌沉沉的天，星星渐渐隐去，云层渐渐铺开，远处有几声犬吠传来。陆清鹊躺不住，干脆穿好衣服鞋袜，起身去堂屋。

她找出一本书，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翻开来书页。

这是她父亲生前留下的，是一本兵法书，其中讲述了用兵的各种谋略，计策，如何震慑敌人，如何布排军队队形等事。

书虽枯燥无味，但她看得聚精会神，以往很多个夜晚，她都是孤身一人掌灯，在深夜里投下一片黑色的身影。

陆清鹊看书极认真，甚至忽略了身后的声响，直到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

陆清鹊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尖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衣袖挥动，顺势将书本带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响。

顾景渊微微低头，无辜地看着她，“清鹊，我没想到会吓到你，对不住……”

陆清鹊抚了抚胸口，惊魂未定般喘了口气，“天还未亮，你这么早便起床了？”

“同你一样，睡不着”，顾景渊说着，便弯腰从地上捡起书，“你看的什么书，这么入迷？”

他拍了拍书上沾染的尘土，随手翻开了书页，扉页上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陆世平”。

顾景渊微微皱眉，像是在思索什么，“这是你父亲？”

陆清鹊点头，“嗯，他向来喜欢读书，每本书书都要写上自己的名字。”

“那——陆世林，他可与你父亲有关系？”顾景渊手拿着书，低头询问陆清鹊，并没有将书还给她的意思。

“陆世林？”陆清鹊声调提高了几分，顿了顿，“他是我的叔父。”

顾景渊手指不由得捏紧了书，“你说他是你的叔父？可是你父亲的同胞兄弟？”

陆清鹊颔首，“正是——不过你怎么会知道他？他在朝中当官，莫不是你……”

顾景渊未等她说完便解释，“并无，只是我曾居住京城，听过他的名声，刚正不阿，仗义执言，是一位好官。”

“好官”，陆清鹊重复了一遍，“当一个好官不易，当一个让皇帝和百姓都满意的好官更不易。”

顾景渊眸子沉了沉，盯着她，“为何这样说？”

陆清鹊拿过他手里的书，自顾自坐下来，抬头看着他，眼神竟有些平时没有的锐利。

顾景渊平日里只见她明媚柔和的面容和温和清润的眼神，却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清醒睿智又带着棱角的点评，一时间没再讲话。

陆清鹊慢慢道，“你果真不知？”

顾景渊面色平静，嘴角上翘，慢条斯理道，“你不妨讲说一下。”

“我叔父为人刚正，以民为本。遇国家大事总会先为百姓考虑，做出的决策也是从民生出发。但是这不一定是对社稷最有利的举措。而且，过于刚正不见得是好事，得罪人之事也不会少。皇帝不会因为为官之人清正而采纳他的谏言，相反，处事圆滑之人却更容易得到上位之人的青眼。”

陆清鹊低头盯着手里的书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角，“我父亲和叔父都是如此，如今父亲已过世，叔父身居朝堂，处境也不见得多好。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

顾景渊静默一会，“你所说也算不得错，只是若是遇到明君，那不管他是不是刚正或圆滑，只要一心为社稷为黎民，那就是国之功臣。”

陆清鹊笑了一声，其中包含了诸多无奈，“能遇明君，乃是为官者的殊荣，自古至今，少之又少。”

顾景渊将浅蓝色衣裾斜斜撩起，坐在陆清鹊身旁，“没想到你一个女子，见地如此深刻。”

“过奖了，只不过读书稍多，闲来无事思虑便多，我也只是一家之言，算不得数的。”

顾景渊想到了什么，试探问道，“叔父为官时，你父亲可曾去京城拜访过他？”

陆清鹊扭头看向他，眸子里有丝丝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景渊挑起眉头，“只是忽然想到，随口一问而已。”

陆清鹊慢慢回忆道，“我父亲曾去过京城两次，第二次回来之后不久便过世了。”

她声音低下来，“我我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回来之后瞒着我什么事，可不管我怎么问他，他总避而不谈。”

“我猜，我父亲的死，或许和这事有关。”

陆清鹊斟酌道，她也拿不准，但她手里一丝线索也没有，只得根据事实去猜测了。

顾景渊点点头，“听你这样一说，我认为也有可能。”

他又补充道，“你可曾写信给你叔父，告知他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