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
普通恶魔终生都难得一见的各类珍宝尽数倾洒在地,昂贵绸缎亦飘摇如在风雨,唯余灌注魔力的长明灯不弃职守,默然照耀着房间中的唯一身影。
安度西亚斯·波罗伏在长沙发上嘤嘤啜泣。
瓦利走入时,看到的正是他,以及满地的酒瓶。
你非要把自己喝死在这儿吗?
皱着眉头走近,瓦利顺脚踢开倒地的烛台、花樽残骸,捎带一支水晶瓶。里面残存的多半酒液泼开,汩汩淌下满地粘腻。
轱辘声响渐渐滚远,投入进原本平静的哭声。安度西亚斯噎了嗓音,一点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身影。平日里总打理顺滑的长发此刻尽数黏满脸庞,比任何时候都狼狈不堪。他没有伸手去拨,就匍匐在那儿撑起身体,从虬结缠绕的黑丝之间露着冷冽一只眼。
然后骤然从喉间溢出冷笑。
那尖利令满地破损的器物都为之一颤。安度西亚斯没有起身攻击的姿态,可手臂撑起与眼瞳竖立顷刻间,整张脸都狰狞地近乎返祖!
你不是魔界最好的间谍吗?你去找他啊!
还有你!
安度西亚斯锋利的指甲向自己劈来,瓦利漠然矗立着,视线只是从他脸上看进了那对熔红眸中。怨怼从他脸上划过,已经死死盯在门口另一个的恶魔。
你不是他的侍从吗?!主人失踪你就该以死谢罪!
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时,音魔极愤地挥下手臂。
宛如降下杀罚。
但这对他所判处的对象并不奏效。沙利文没有再戴面纱,坦然以真容承接怒火。在过去德尔奇拉漫长的统治岁月里,他如影随形几乎从不缺席,但也仅在那位魔王的伟岸身姿的阴影下,拉起连角都遮掩的幕布,不曾抬头看一眼665层十三坐席上位者。
现在他就站在那,眼中抱着和瓦利一样冷静近乎于冷酷的光芒,与之对视。
瓦利没有回头,沙利文的出现在他意料之中。就像要寻找德尔奇拉,无论出于工作还是私心,他们都会不约而同集聚到这里来,当再捉不到他的一丝踪迹,他们依然会在这里,在这个方寸之间面面相觑。
他看着安度西亚斯,看他低下头。那不是认可对视者的沉默或无可奈何,相反暴虐已经开始以他为中心汹涌。
他再度举起手,从地板上抄起了酒瓶仰头灌下。
于是房间中又只剩下音魔喉结滚动与酒液下滚的声响。
沙利文走进来关上了房门,两扇华木合拢瞬间晶瓶砰然砸碎在他面前手边。主谋者绝无挑衅之意,又拿过新一瓶咬掉木塞尖牙咬上瓶颈。
无意介入空气中暗中对撞的迁怒与冷澹,瓦利借力倚着矮桌自顾自扫视狂风扫荡过的残垣。在场的三个都清楚,原本既定的情报交换已然失去了必要,他会出现在这里全然是“魔王座下忠犬”的责任感。
酒气快要酿成云雾堆砌。瓦利对这样的气味并不陌生。过去在这里度过的日夜,政务完成下一秒不需要眼神交接,他的王上与伙伴就会各自浮出酒杯酒瓶开始与先前毫不相关的话题。沙利文难得不会在这时候阻止,而到酒酣,安度西亚斯随手抄起任意一样物品就能在空中谱写乐曲,德尔奇拉恣意大笑,抚掌而叹。
音魔耽于此种欢好,沉浸于受魔王赞赏的乐律,直到地裂天崩。
起初没人预料到这是一场出走,一场遗弃。大家都习惯了德尔奇拉的不告而别,以及时不时“惊喜”突然出现。他不是大图书馆史料上记载的那些勤政的君主,但悠哉的身影晃过留下全是魔界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直到这一次在没人能找到他。
三天?五天?一周?一月?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连本不该知情的民众都对“消失的魔王”习以为常。德尔奇拉终于如他的尊号一样,凭白消失在了魔界。
王位、臣民、责任、所有物......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交代,就好像全然不在意自己一手创立的魔界在失去自己后会成为何种模样。
又或者......
于不同世间奔行,瓦利揣测着。安度西亚斯却全然不曾考虑这些。万众敬仰的音魔崩溃只在这一瞬间,当他的眼眸在第一眼看向德尔奇拉,里面就再容不下其他景色。
找不到就接着找,魔界没有就去人间,再不行就打上天国!
他只会这样说。
他没有胆量对自己的君主发怒,留下的仅是深切哀恸,过深过厚以至于堆积成怒火薪柴烧红眼眸:
我不信那位大人就会这样销声匿迹!
至少我们要找到一点线索,一点......那位大人留下的东西。
你怎么敢?!
只一个刹那,SD的脖颈便被钳上,庞大阴暗笼罩。漆黑如长刀的魔力同一刻斩出横亘在他与音魔胸前,阻断开二者可能的迫近。而安度西亚斯毫不在意刀锋是否会切进胸膛,虬长指爪笼住沙利文的面庞,竖瞳压下,贴上沙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