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

第13章

凌泠十岁时，在她住进福利院的第二年，确实遇到过一起电梯事故。

那是一个下雨的傍晚，凌泠被外面的雷声吓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雨停了，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福利院的大人都出去了，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她突然鬼使神差，一个人走出了房间，想要乘电梯去天台，透透气。

等到上电梯时，她才注意到，两个沉默的小男孩，像两条跟屁虫，一直静静跟着她，也挤进了电梯。

凌泠想赶他们下去，还没说话，电梯门啪的合上，紧接着突然断电，电梯坠了一下，悬在两个楼层中间，里面漆黑一片。

三个小朋友都被吓哭了，他们被困在这间老式的、封闭的电梯里，空气越来越稀薄，快要缺氧窒息。

凌泠清楚记得那一晚，黑暗，闷热，脆弱，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这种感受，不亚于更早之前，她看到母亲凌子君在浴缸里割腕自杀时，她所体会到的痛苦。

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人听见孩子们的哭泣和求救。年幼的凌泠甚至想，也许这就是命，上天要带走她，让她和凌子君团聚。

但支撑她活下去的，仍是一同困在电梯里的，那两个年龄更小的男孩子。

男孩子是一对双胞胎，比凌泠小四岁。他们全身脏兮兮的，穿着大孩子改良的衣服，光补丁就有七八个。

其中一个小男孩，靠坐在电梯角落，紧紧抱着肩膀，把头贴在膝盖上，艰难地呼吸。小男孩一句话都没有说，凌泠以为他是个哑巴，后来才知道，他有非常严重的自闭症，自带进入福利院，就没有和别人正常交流过。

旁边，另一个男孩子，不知道是他的哥哥还是弟弟，紧紧抱着他，用手拍他的肩膀，小声地安抚他“别怕”。但是男孩子的眼睛，在黑暗里格外亮，他直愣愣地盯着凌泠，仿佛在说，“姐姐，救救我们吧。”

那一刻，凌泠为自己的自私感到可耻。

她掏出从厨房那偷来的水果刀，别进电梯的门缝，用力打磨着。金属接触的声音很刺耳，在此刻却是充满生命和希望的旋律。

尝试了无数次，电梯门终于别开了一道缝隙，距离不大，还不能让一个小孩子逃出去，但是足够空气进来，还在电梯里打出了一道淡淡的光影。这道珍贵的光影，驱散了孩子们心中的恐惧。

就这样，凌泠和这两个男孩子，轮流趴在电梯口，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这道缝隙，让他们等到了天亮，等到了大人的到来。

最终，他们都有惊无险，活着走出了电梯。

凌泠没想到，那个时候，孟家霍就已经找到凌泠，并在福利院安插眼线监视她了。凌泠更没想到，这件事会被孟家霍拿去“改编”，变成压垮孟家临的最后一根稻草。

“孟家霍，你这个魔鬼！”

孟家霍的双手按在凌泠光洁的肩膀上，凌泠屈辱又愤怒，她知道自己体力比不上孟家霍，趁他不备，低下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瞬间，她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孟家霍雪白的衬衫袖沁上血渍，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声不吭，反而顺势，掐住了凌泠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床上。

这个姿势在男女之间非常暧昧，但是在他们之间，此刻只有仇恨。

孟家霍：“怎么，这就听不下去了？我还没说完呢。十八年前，我的好大哥孟家临，以为他的宝贝女儿死了，彻底断了求生的意志，再次尝试自杀。护工们很敬业，把窗户封死了，防止他跳楼。病房的墙壁、桌椅，甚至小到生活用品，都做了软处理。而我呢，只是在探望他时，不小心留下了一条领带而已。巧合的是，那根领带的长度，非常适合悬挂在天花板的吊灯上……”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凌迟的酷刑，一刀刀割在凌泠的身上。

原来是孟家霍，害死了她的亲生父亲。尽管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父亲。

“孟家霍……我要……杀了你！”凌泠被他扼住了喉咙，每一句话都说得艰难，只能无力地捶打着男人的后背。

孟家霍不为所动，仍旧专注的，一点点脱掉凌泠身上的羽毛裙。在她挣扎的时候，甚至好几次破了裙摆，任黑色羽毛散落一地。

终于，那条昂贵稀有的高定礼裙，变成了一件破衫烂布，无辜地掉落在地上。

“想杀我？很好，期待有这么一天。”

孟家霍只看了凌泠一眼，便将视线从她的身体上移开。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一丝不苟，扣好每一个扣子，慢慢走出了凌泠的房间。

零零躺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听见孟家霍在离开时，轻轻说了四个字——“你不是她。”

五分钟后，有工作人员，按响了酒店的门铃。原来是孟家霍要求他们，上来打扫地毯，并搬走了房间里的绿植，换上了一束洁白的水仙。

工作人员走后，凌泠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