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泥(一)
日夜轮转,转眼便到了正月初十。
年过了快一半。
这一天正好也是立春的节气,所有人都准备去参加鞭春牛的祭祀活动,这是一项由官府举行隆重的仪式,无论是谁,都可以去围观。
所谓鞭春牛,是一项由来已久的传统年俗,每个地方的府衙以桑木为骨架,用泥制作土牛,立于城门或府衙前,在旁放上一个假人农夫,表示阴阳春岁的时节。
也象征着春耕开始,以示丰兆,策励农耕。
伴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苏十三一家收拾妥帖,早早来到府衙的大门前占个好位置。
“今年人比去年还多,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是个丰收年啊。”赵安乐的父亲兴致颇高,他觉得日子可算有了盼头。
“父亲说的有道理,这几年风调雨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苏十三顺着赵安乐父亲的话说下去,他本不想来,人多眼杂,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
但大家都兴致勃勃,他也不好太扫兴。
其实苏十三有时也想过,旧朝的国都已经变成了边陲小镇,新朝之人很少会来踏足此地。
所有人都知道,北燕的过去成了历史,末代君王燕文纯放火焚了都城,怕是已经葬身火海,那旧的国都到现在都是罕无人烟的废墟。
他是不是太过小心谨慎了。
就如同惊弓之鸟,赵安乐说的没错,他只是苏十三而已。
“十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刘氏见苏十三双目无神放空,以为他那里不舒服。
“母亲,我只是在想今年该如何营生。”
苏十三回过神来,一脸乖巧。
一旁的赵安乐作为另一个苏十三,十分清楚他的想法。
她用手轻轻拉住苏十三的衣角,冲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这是在告诉他,别多想。
接收到赵安乐安慰的信号,苏十三也回以微笑。
二人的这番互动落到刘氏的眼里令她喜上眉梢。
看来,她的想法有戏啊!
“哎呀,你们看,十二楼的沈爷也来了!”
“还真是,沈爷怎么也来参加鞭春牛了,真是稀奇啊。”
“或许就是来看个热闹。”
“也没准是找杨大人有什么事。”
“嗐,谁知道呢。”
有人认出停在府衙大门不远处的马车是十二楼特有的样式,一时新奇不已。
苏十三顺着众人的指指点点看过去,确实是十二楼的马车。
不过苏十三的注意力不是那辆低调却不失精致的马车,而是车旁的黑衣侍从。
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人群开始活跃起来,原来是杨兰芝出来了。
这下,苏十三的精力被人群的喧闹冲散。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苏十三心里盘旋着疑问,但又被人群推搡着向前。
……
冀州日长,又值新年。
午后,李书珩正在他的院里,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时刻。
本来今日作为大公子的他要跟着李元胜出去参加宴会,可他这两日因为忙,感染了风寒。
李元胜心疼儿子,便让李书珩留在府中休息。
不同于在外的冀州王大公子端庄雅正的形容。
李书珩身上盖着王妃亲手做的短被,他将发散着,柔软的阳光拌着清风打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阴影扫过面颊,端是一幅公子春睡图。
直给的阳光不比待檐下,日头更毒辣些。
李书珩少有的放松。
他拿出怀里的短笛,敛首低眉,吹奏了起来。
是他在十岁时所做的风翎之曲,世间除了他,再无第三人能完整的演绎除了。
除了他的弟弟李明月。
世人皆知,冀州王大公子六艺俱佳,尤善音律,年少时曾自制风翎一曲,夜夜坐于屋前吹奏,竟引得百鸟飞舞盘旋。
他小时候每次习得一新曲,便演奏给父母亲,长姐和弟弟听。
明月弟弟比他小了三岁,小时候常常哭闹,但只要他的的笛声响起,他便会安静下来,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赤子之瞳。
父亲母亲都觉得稀奇,长姐更是拎着小娃娃左看右看。
不过小孩子听久了便要睡,李书珩的笛声便渐歇,他悄悄起身要走。
然而弟弟立时又哭起来,李书珩无法,只得坐回去拍背轻哄。
李明月手脚在空中乱舞,李书珩曾尝试往他手中塞各种东西,均被小明月丢掉。
最后,李书珩把他的短笛塞进去,小明月白心满意足,扭头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