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宴
江小娘许久未与京中小姐们打照面,又是风波后首次现身,意味不明的探寻目光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打量了个遍。
寻枝身穿带莲花暗纹的藕色袄裙,灯烛照映下,莲纹流光溢彩,似有灵识般随衣摆而起舞,教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菖蒲怕小姐夜晚着凉,又给罩了件雪色薄衫,衣袍与夜风缠绵拉扯,别有一番层层叠叠的朦胧美感。
少女清减许多,衣袍显得宽大,衬得她矜贵柔弱,教人不敢与她大声说话,唯恐惊扰了这娇花照水的病美人。
“兄长不必忧心我,且去入座罢。四处都有侍卫看护,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
江寻枝告别兄长之后,就带着菖蒲入座了。不巧的是,这位次恰好被安排在了太子未婚妻的旁边,且是上首。
公主府如此排座是有大学问在的。按理来说,纵使侯府再怎么显赫,太子妃也理应比侯府小姐尊贵几分,应在上座,可这未来的太子妃毕竟还没过门,加上她商贾之家出身,门第其实并不显贵,故而排在了江寻枝下首。
江寻枝不爱游走这些宴席聚会,平时便也没什么人发现这些细节。
公主府的侍女为众人添茶,茶过半盏后,顶着喜鹊步摇的未来太子妃悠悠开口。
“寻枝妹妹……啊不,江小姐。有礼了。”
娇媚的声音萦绕在众人耳边,寻枝侧头一看,那贵女顶着似天高般的发髻正冲她阴阴地娇笑,教人不得不起鸡皮疙瘩。
仔细辨认一番她才想起这是何人。
“顾梦然,有礼了。”
与太子有婚约的顾家小姐,顾梦然。
顾家世代经商,前朝时便是富可敌国的望族。当年诸侯并起、兵荒马乱之时,顾家选择明哲保身,并未依附于任何势力。到今天,虽未有从龙之功,没能趁势封侯,但保全了顾家累世财富,也是难得。
只是江寻枝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顾家女,每每见面都少不了被冷嘲热讽一通。起初寻枝还会与她说上两句,后来就随她去了。
顾梦然亲昵地凑近,用不大不小却让周遭的人刚好听到的声音道:“我听闻,今夜在公主府守卫的将军,是中郎将司……”顾梦然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哎呦,瞧我这记性。不提了不提了。”
中郎将司溯寒,昨夜才打过照面的前任。
啥?司溯寒在鹊宴当侍卫?
这倒是出乎意料。
寻枝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守护的府兵,若是司溯寒带队,想来府上的侍卫都已被军士取代。
七夕宴竟然惊动了军队么。
昨晚司溯寒黑甲在身提溜着贼人在她床头拔箭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在场的,寻枝妹妹可有看得上的儿郎啊?哎呀,我给忘了,妹妹心气高,想来这些俗人都入不了妹妹的眼。毕竟世子和将军,妹妹可一个都看不上呢……”
顾梦然刻意将那二人的代指念得又慢又长,一副存心找不痛快的样。
未来太子妃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哎呦,我嘴笨。寻枝妹妹贵为侯府嫡女,定然不会与我计较的,对吗?”
这顾梦然从前就这般拿腔作调,惯爱顶着花里胡哨的高发髻,掐着那嗓子一口一个“妹妹”的找些不痛不痒的麻烦。
江寻枝觉得无趣,她略一思索,带上几分冷笑,转头看向顾梦然,目光凛冽。
旁听的其他贵女都收敛视线,不敢看向二人。
“顾梦然。”江寻枝突然开口,直直地盯着她,却神情玩味。
她不爱攀交,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是又冷又独,开怀大笑是稀罕事,这发脾气更是稀罕事。这两件稀罕事突然撞在一起,可是最吓人。
未来太子妃没想到她会发怒,被那眼神吓到,一时间有些花容失色,连带着那喜鹊步摇也咣啷咣啷地摇晃起来,尖叫道:“你作甚!”
纸糊的威风,实在不经吓。
寻枝见状,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抿了一口茶,悠悠道:“我听闻,你与太子殿下要大婚了。”
语毕,又悠悠地转头看向她头顶那展着翅膀的雀。
打蛇打七寸,顾梦然顿时面如菜色,但依然高高地抬起下巴。
“那是自然。”
心中却少了几分底气。
太子及冠三年有余,却一直未与未婚妻大婚,京中流言不断,这是顾梦然的痛脚。
“那便祝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琴瑟和鸣。”
顾梦然强撑着笑,但手里的手帕却怕是要被绞烂了。“那是自然,想来寻枝妹妹无法体会到……与他人心意相通的……”
江寻枝没等她把话说完,举起茶杯状似喝茶,又“一不小心”将杯里的茶滴洒在了地上,顾梦然凑得近,尽管及时躲避,裙摆上还是沾染了茶渍。
“确实。这一点我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