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枞似也不急着要他回答,只在一旁静静地喝茶。
王杓觑着大哥官威日盛的脸,话在脑中绕了几圈,才回道:“家中,父亲已官至丞相,升无可升。二伯、三伯是地方要员,大哥您也已经位列四品,二哥又进了五军侍卫营,咱们王家在朝中已是如日中天。”
见大哥飘过来的眼神,王杓顿了顿,顶着心虚接着道:“所谓,树大招风、月满则亏。虽然我们王家是一心尽忠,但名头太盛,也怕上头用着不放心嘛。故此弟弟我无需再争名夺利,把我安排到大舅舅所在的鸿胪寺,就甚好。”
说完努力挺直脊背,稳住面上表情,把心里想偷懒、享荫庇的小九九往心底再埋埋。
王枞放下手中茶杯,仔细端详着王杓,这个从小就爱粘着自己的弟弟,已经褪去曾经的稚气,长成了翩翩公子。
正午的日光透过明窗洒进书房,照耀到王杓的身上,映着一双眼瞳更加明亮清透,可惜他不知自己一紧张就爱轻抿嘴唇。
对于王杓的小九九,王枞也知道几分,心底一嗤,杓哥儿从小聪慧,但为人懒散,好享乐。如今又长成了这么一张俊逸的脸,要不是订婚订的早,尚个公主也不是难事,既能保家族安稳,又能让他乐淘淘地享玩一辈子。
可惜王家能传承数代,对子弟的骄奢倦怠最为忌讳。祠堂里刻着的十八家规可不是摆着看的。
王枞心想:鸿胪寺,杓哥儿倒是给自己寻摸了个好去处。前有父兄护驾,后有大舅照拂。这几年王家也确实让人眼热,且让他逍遥几年,有他们看着,总也不会出错。几年后再往上提一提。这一辈中,二弟走了武道,文官里靠他一个,不足以安保家族传续。
王枞对王杓微微一笑,道:“鸿胪寺,倒也不错,晚间父亲若问起,你便如此回答。”
王杓被他哥笑的有点不安,他哥也说这方向不错,应该没问题吧?!
“是,劳烦父兄操持。”后背有点点发凉,是错觉吧,王杓回给他哥灿然一笑。
王枞并不待见弟弟讨好的笑脸,掸了掸袖角,起身道:“走吧,先前娘传话让回去用膳。”
用完晌午饭,王枞携妻子离去,王杓则被张氏抓去了小花厅。
明日家里要祭祀、请宴,张氏带着大儿媳已经忙了一上午。王丞相的意思是五月里还要给王杓办婚宴,这次的庆贺宴就自家亲戚、几门亲家和常来往的几家勋贵就行。
从昨日午后开始,已经陆续有人家送了贺礼过来,因不大办,需客气回礼。张氏挑出名单让王杓亲自写回帖,既给自己省事又显王家诚意。
母子两人占了花厅两端各自忙碌,约一个时辰后,王杓终于写完最后一份,起身抻了抻肩背,见母亲歇坐在窗下的短炕几上,几大步就猫到了张氏身边。
八尺男儿,缩起手脚倚靠炕沿,尽显乖巧。刚巧小丫鬟给张氏递茶,王杓一伸手接过茶盏,亲自递到母亲手里。
“娘,还有什么需要儿子做的?”
信阳毛尖的清香随水汽飘散四溢,张氏抬手饮了一口,瞧着王杓那小狗样的眼神,笑了笑:“新衣裳送到你院子去了,明日早些起来换上。行了,自己玩去吧。”
“哎。娘,儿子去富文堂瞧瞧梅兄就回。”几个月未曾出府消遣,此时再也等不了一刻。
富文堂在东市浚仪桥大街,是梅家开的书画铺子,离丞相府隔了两个坊,倒也不远。
“啊呀,小公子,恭喜金榜题名!少爷得知您高中,高兴得不得了。”店铺胡掌柜见王杓进门,赶紧迎出来,脸上褶子开大会,笑得不见眉眼。
王杓拱了拱手:“哈哈,多谢胡伯,博远兄可在店里?”
“在,在!少爷刚得了一批波斯彩矿,这几天都在后院制彩料呢。”胡掌柜边说着,边引王杓往后院走去。
“胡伯,您自管前头忙,我们自个儿到后面去。”
店里正好进来几个客商,王少爷又是熟人,胡掌柜便应声停步。吩咐小伙计给后院送些茶点,转身便乐呵呵地迎客去了。
富玉堂的前楼高三层,往后走,有一口天井和狭小的花园,再往后就是三间明窗大厢房,其中两间打通,成了梅家少爷的书画房——点绛斋。
梅家少主梅浩,字博远,自取号雪里红。王杓的挚交好友,一等一的铁杆哥们儿。说起两人的相识,那也是一则趣事。
梅家以刻印制书起家,几代经营成了京城及周边几省有名的书坊。也许耳濡目染,也许天赋异禀,梅浩五岁开蒙,八岁学画,十三岁时临摹了一幅初唐大家阎立本的《滴水观音像》,并悄悄挂进自家铺子里。
刚巧王枞带着弟弟王枳、王杓出门逛书肆。彼时十一岁的王杓一眼就相中了挂在最角落的画,想买下送给祖母。
店里的伙计见画眼生,叫来胡掌柜,可胡掌柜也对多出来的画一脸莫名,瞧着是阎立本的落款,不敢随意开价。忙派人去请东家,又客气地引几位公子进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