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秋末将近，寒露渐浓。

今年新上任的县令加了点税收，雨花村田里结的麦穗颗颗饱满，仍旧让乡亲们乐翻了天，纷纷沉浸在李家的喜事间。

翻地的锄头刚刚放下，全村人都赶去李家忙着筹备婚事流程。虽李朋娶得是码头的千金，入赘林家，婚礼自然在林宅举行，但雨花村这边酒席都做最高礼仪来准备，能少的一件都不会少，只会多。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今日林千金会在雨花村住下。

天微蒙蒙亮时，季怀安便醒了，他想早点去李家帮忙，轻手轻脚地从健硕修长的双臂中潜逃出去，他逐渐习惯每日睁开双眼便是青年的面容了，全当是孟珏太畏寒才试图从他身上虏获温暖。

他也和孟珏谈起过这件事，还走遍了县里才买到了几个汤婆子，可青年完全不领情。

这还未入冬，孟珏就怕冷成这样，去年冬天可不是这样的，莫非是劳累过度把身子伤了，他甚至还去县里的药馆让郎中抓了几副补药，如今还放在橱柜里，一副未动。

当然季怀安也不是没想过，孟珏对他动了情，然这念头在脑海里恍惚而过，反倒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李叔昨天说了，不用急着去的。”一股无形的引力又将他捞了回来，孟珏在身后呢喃着。

季怀安侧头望去，似潭水般黑沉的眸子直勾地盯着自己，抿唇道：“李叔说的那是客套话，乡里乡亲多帮些忙总归是好的。”

孟珏微眯着眼睛轻阖闭着，显然不愿意放他走的模样，回道：“嗯，你昨夜已经帮忙到深夜了，再多睡会，下午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我昨日答应过李叔要去帮忙的。”季怀安醒了，就没有赖床的习惯，撑起胳膊肘抬起身，抽出一只手将被衾掀开一角，凉风还未来得及灌入，他连人带被滚个身被裹得更紧了，低声呵道：“孟珏！”

他鲜少对孟珏动怒，但最近这段时间青年像是抽了根筋样，不分轻重了。

青年搭在他腰上的手在松了半分，好脾气地说道：“昨夜结束的时候，李叔特意交代我让你今天晚点去。”说完，季怀安这才停止着挣扎，将腰间的手扒拉了下去，往外滚挪了挪，安静了下来问道：“是吗？”

没有人回答他，微鼾渐渐。

两人隔着手臂宽，让风有了可乘之机，季怀安虽感到一阵凉意却不急着挪回原位，因为下一秒孟珏就会像狗皮膏药样黏上来，他长呼了口气，发觉墨发如云将被衾遮了半边，竟然这般长了。

季怀安不管青年有没有睡熟，直唤道：“孟珏，明日帮我须发吧。头发太长了，早上起来还得束好一会。”静默了两秒钟，见没有回声，他乍然又想到学生们的功课还没备完，遂欲起身。

倏然，耳畔温息呼来：“好，明天正好是个黄道吉日，别想了，睡觉。”

他这才想起“受之父母，身体发肤。”来，古人对头发很是重视，就连须发都需要挑个好日子。被间氤氲着药墨香，在热气中升温，季怀安被锢在里头。

再恍惚一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秋日的暖阳洒满了屋内，亮堂。

季怀安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急急地穿好靴往外跑去，见孟珏已经晾完衣服，蹲在地上喂着三只狸奴，“醒了？去换身衣服，准备去李家吃饭了。”

“啊好。”季怀安才发现身上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若是被学生们看到了，岂不就是一番笑话，又狼狈地赶回屋内，细细打理了一番，上下检索了好些遍，确定无误才走了出去。

两人赶到李家时，已是沸沸扬扬。先是李以阳看到了他，唤了声，“季夫子，孟先生。”再把他们领到酒席上，等着开席就好了。

季怀安早上什么都没吃，口腹空空，这会菜还没上，随手端杯茶饮了口，邻里乡亲很是热情，想和他聊个没完，孟珏也出声应着。

又待了会，终于见到了李朋和林小姐，林小姐名月竹，是下梅县船坞主人的独女，和挑货郎李朋一见钟情，林老爷也对这女婿很是满意，可双方经济实力悬殊，这才有了入赘一事。

李朋是大版的李以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一道菜，名为“全家福”，以肉圆为主料，配菜有鲜虾、蔬菜、鹌鹑蛋等等，一盘五彩缤纷，很是漂亮，待菜渐渐上齐了后，大家动筷时，季怀安最先夹起面前的菜，缓缓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着。

季怀安轻抿了口，一饮入喉，刺辣快感划过喉间，酣畅淋漓，倒是一旁的孟珏却滴酒不碰，除了李朋和林月竹过来敬酒时，才小酌了杯。

正当他准备喝第四杯时，又见孟珏一脸担忧的眼神，轻声安慰道：“喝完这杯就不喝了，喝这点酒没事，驱寒。”

季怀安的酒量很好，多半是遗传自家老爹的，几乎可以说是千杯不醉，可他的体质喝点就显色，面颊似春日桃花般。说到做到，喝完这杯后，他再也未多喝一点，吃得心满意足时，酒席也将近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