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只存在于小部分人身上

舒妤察觉父母感情彻底破裂的那天，是她15岁生日。

二零一二年的一场冬雪铺满了临夕巷。房屋、路面披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小小的巷道也印上了深浅不一的脚印。

母亲许枝华本来不打算回家陪女儿过生，但是被舒庆年的几通电话催得心烦意乱，从公司开车赶回家，半路车轱辘陷进积雪里开不出来，她拨电话找人处理未果，然后冒着风雪、拖着步子狼狈地走回来，一进客厅，没好气儿地说：“不是说了你们两个吃蛋糕就行了，干嘛非要等我，少个人又能怎样？仪式感有那么重要吗？ ”

舒庆年解开蛋糕盒上的蝴蝶结，一听这话眉头瞬间皱成了一团：“当着孩子的面，你说话就不能注意点？”

“注意点注意点！你总是在说这三个字，每天这样托着过日子，难道我就不累吗？你要是实在受不了，那就签了离……”许枝华积攒的情绪爆发，她胡乱说了一通，将近提到敏感词时又突然中断，气吁吁地喘了两口气，缓了几秒，还想说些什么，余光暼到女儿端坐在沙发上看着蛋糕发呆的表情，脱口的话瞬间戛然而止。

空气安静凝滞了十几秒，舒庆年拿起茶几上的塑料刀递给舒妤：“小舒，可以切蛋糕了。”

舒妤看了母亲一眼，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

“我累了，先回房间洗个澡，蛋糕晚点再吃。”许枝华拉下肩膀的挎包，径直走向卧室。

舒妤切蛋糕的动作停顿下来，眼眶周围泛起涟漪，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道纤长的背影。

舒庆年揽过舒妤的肩膀，在一旁安慰地说：“没事，你先把蛋糕分好，等会儿再拿去妈妈房间。”

舒妤把蛋糕切成三块，自己拿了份小的，给舒庆年一块大的，最后留下一块被水果覆盖最多的蛋糕。

客厅的电视正播着搞笑综艺，主持人抛出的梗一个接着一个，父女俩情绪并不高涨，各怀心事。本该是缓和气氛的调和剂，在寂静僵持的氛围里却显得格格不入。

这一方天地像笼罩了一层阴霾，灰蒙蒙的。

桌上的蛋糕放置了很久仍维持原样，综艺播到片尾，舒妤和舒庆年同时开口：“小舒，我想跟你说件事。”

“——爸爸，我想把蛋糕拿去给妈妈。”

舒庆年半晌才迟疑地点点头，“好……。”

舒妤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托到掌心，走到卧室门前，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门，没人应，才慢慢推开房门走进去。

浴室的灯还亮着，舒妤走到床头柜前，刚想把蛋糕放下，忽然发现了上面敞开的离婚协议书。

一股强烈的探知欲涌上心头，驱使她拿起来翻了几页，吊顶灯暖黄的光线照下来，舒妤盯着右下角某处签字的地方愣了很久。

“舒妤？你怎么进来了？”许枝华穿着睡衣从浴室间出来，湿发披在肩上，往下滴着水。

舒妤被问得不知所措，一恍神的功夫，手上的东西不小心掉落在地。

许枝华意识到什么，急匆匆地冲过来捡起地上的协议书：“你翻我东西了？谁让你动它的！”

“妈妈，我——”

话没说完，一个脆响的巴掌落到舒妤脸上。

舒庆年听到争执声赶忙跑进房间里，一推开门，就看见舒妤用手紧捂着右脸。

许枝华也不管舒庆年在不在场，尖声骂道：“进房间不知道敲门！还乱翻大人的东西？你的教养在哪儿呢？我当初怎么教你的？”

舒庆年跑过来一把推开许枝华，将舒妤护在身后：“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许枝华气愤地把协议书甩到床上，“我在教她做人！她在没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乱翻了我的东西，本来就做错了，我不教她改正难道还任由她这样错下去？”

“有话好好说，打孩子算什么回事？”

“打了才记得深！”

许枝华那一巴掌打的毫不犹豫，很用力，打的时候疼，后劲儿更疼，舒妤的脸颊此刻就像被火烧了一样。

从小到大，母亲说东她不敢往西，但是这一回，她不想再妥协。

舒妤咬紧牙关，终于驳了一回许枝华的话：“是！全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反正妈妈你总是对这儿不满意对那儿不满意，总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总是把所有事情都怪在我头上！”舒妤说完气腾腾地跑了出去。

宣洲的冬夜裹挟着料峭的寒意，街巷寂寥无人，雪花无情飘落，气温仿佛降到了冰点，舒妤呼出的气息全都化成了白雾。

她穿得单薄，还没出来时，室内开着暖气，只穿了一件保暖衣和针织外套。

此时此刻，才真实感受到彻头彻尾的冷。

今年冬天，是她过得最不痛快的一年，从头到尾，母亲都没有跟她说过一次生日快乐。

而且……

她在自己生日这天，提前得知了父母即将离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