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大的讽刺
康复医院的项目,紧锣密鼓地有序推进。这一天,王晨鹿开了一天的项目筹建会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身体好像要散架了,躺在床上,又头疼的睡不着。连续几天头疼失眠以后,姑姑带着王晨鹿去医院做了加强的脑部CT。检查报告一出来,她就被家人从台州转到了浙二的滨江院区。住院接待的医生刚好是她的同门师兄。当天下午,王晨鹿的博士导师就来了,他拿着王晨鹿的脑部片子,看了又看,别过身子。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先生当着一帮晚辈的面,掉了很多眼泪。他直接拿着片子去找了他的师兄,请求他无论如何都要救救他的学生。
“胶质瘤,最恶性的脑部肿瘤。更何况已经长到6公分了,一个乒乓球那么大了。”国内脑外科最权威的专家之一张医生痛苦地摇摇头:“读了这么多年书,吃了这么多苦,可惜了。”
被告知病情的时候,王晨鹿手扶着栏杆,看着远处的江景,格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她的姑姑难过的时候,也不敢在王晨鹿面前哭,怕她伤心,只是打电话叫贾亮鹏回来。有天夜里,姑姑半夜醒来,给熟睡中的王晨鹿盖好被子,独自一个人走到阳台上,她看了看下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轻生的意念,她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为什么生病的人不是我啊!为什么要死的人不是我啊!”她一个人在寒风中哭了很久很久,等眼泪哭干了,就回去,继续照顾王晨鹿。
手术前一天,徐西风来看完王晨鹿。贾亮鹏远远看到她,立马躲进了旁边的厕所。姑姑不在的时候,王晨鹿对徐西风说:“我从10岁开始,刻苦勤奋地读书,穷尽一生追寻人类已有的医学知识,就是为了能活下去,去救自己的命。可是,我一个脑外科大夫最后死于脑瘤,这是多大的讽刺。知识和医学,不能救我的生命。没有生命,一切尽都虚空。”
徐西风眼圈立马红了:“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小时候手术完,到现在这么多年都好好的啊!”
“我这一生是多么空虚啊,毫无意义。从此,宇宙中又多了一颗尘埃。”王晨鹿也哭了。
手术前一晚,王晨鹿头疼地睡不着,姑姑抱着她,轻声地唱摇篮曲给她听。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王晨鹿哭着对姑姑说:“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我落到这样的结局?我没有结婚,我没有生孩子,我为什么不能和我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呢?那些流产的胎儿,他们都比我的处境好,为什么我要这样绝望地死去?”
“是不是我就不应该这样理性?为什么我明明都做正确的事,还要这样凄凄惨惨地死去?是不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会比现在的结局好?我可能有丈夫,已经有孩子了。”
姑姑抱着王晨鹿一起哭了很久很久。二十多年前那段痛苦回忆又再次占据她的大脑,她不敢面对王晨鹿
的问题,只是断断续续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她对王晨鹿说:“你要下定决心,去做正确的事。但是往往,做正确的事比做错误的事更不容易。当年,对我来说,堕胎是最容易的选择,我的同事和朋友也认为这是最应该做的事。如果我堕胎了,就保住工作了,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那样生活。可是啊,我的良心不能欺骗自己。我是护士啊,我的工作是救死扶伤,我却要去杀人,我需要亲手杀死我肚子的孩子,才能保住工作。所以,我在工作和孩子之间,选择了孩子。”
“可是,我的孩子却不健康,她在我的肚子时候,医生就告诉我,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她不容易活下来。所以,别人更认为我当初应该打胎,为了一个病孩子失去工作不值得。留下这个孩子,拖垮一家人。要知道,生命就是生命,孩子就是孩子,不是说她生病,就不配活下去,要剥夺她活下去的权利。”
“让我备受痛苦的,不是失去工作,失去铁饭碗。我伤心的是,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保住孩子的生命,孩子最后还是死了。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后来,我渐渐明白,不是做正确的事,就会有好的结果。可是,我们还是要坚持,哪怕很不容易的情况,我们都要坚持做正确的事。因为做正确的事,还是带来好的结果,比如我良心无愧,比如我现在有这样的生活。如果我当初选择堕胎,那么,我在一辈子生活在自责和懊悔当中。”
“孩子啊,你不要怕,你没有做坏事,没有做不好的事,良心无愧,本身就能给你带来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