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
沈佳禾由帛槐扶着,跟着嬷嬷往苏母的房间去。她脸色有些发白,知晓此行定不是什么好事。
想来苏母也是来秋后算账的。
嬷嬷将帛槐拦在门外,那脸耷拉着,像皱巴巴的树皮,难看极了。
沈佳禾掀了帘子,一进里屋便瞧见面色凝重的苏母,身边还有齐芸陪着。
“婆母万福。”沈佳禾规规矩矩地行礼。
却不想,苏母一见她来,张口就怼:“我还福什么啊,我苏家好好的名声,全被你这蹄子作践坏了,哪还有什么福气予我个老婆子。”
沈佳禾也不与苏母逆着,当下便跪在地上,任凭苏母发气。
苏母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手执帕子将桌子拍得直响。
“亏我原先以为沈家是个清正门户,当你是个乖顺的好孩子,结果你呢,竟偷偷摸摸干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丑事!居然和一个贱籍伶人混迹到了一块,做尽了苟且事,芸儿,他们是不是说,那混账乐伶还是个女人?”
齐芸小心地抬眸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沈佳禾,答道:“是。”
苏母火气更甚了,拍着胸口继续骂骂咧咧道:“你好歹是我苏家的二夫人,却和一个女人……这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出去,那些走卒马夫下三滥的人听了,都觉得污了耳朵!你不要脸面,我苏家还要脸!”
沈佳禾悉数听下,也不吭声。
齐芸在旁边劝她:“二弟妹,母亲说了这半天,你倒也认个错啊。”
“是,此事确实是儿媳的错,求婆母莫要气坏身子,是儿媳德行有失,自毁清白,辱没门庭,儿媳自不会狡辩,全凭婆母责罚,若婆母要夫君休了儿媳,儿媳也断不会有丝毫怨言,但求婆母莫要怨我母家,此行此举,全是儿媳一人的错,再求婆母责罚。”
沈佳禾双手伏地,磕了下去。
“休你,我倒是想将你这贱妇休了干净,偏我那傻儿子被你糊弄得猪油蒙了心。”
齐芸见苏母气的厉害,赶忙过去替她顺气,她眉头紧蹙,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火大伤身,母亲切要保重吧,弟妹恐也只是被那毒妇欺骗了,这才铸了大错。”
“你也不用替她说话,这事我都不敢和老太太和郎君说,要是提起来,于苏沈两家都是不利的。”苏母真是越想越头疼,她拂了拂手,厌倦道:“你自个去祠堂跪着吧,今儿也不想看见你了。”
沈佳禾从地上起来,道:“是。”
齐芸在旁边周旋:“好在这事没宣扬出去,你领了罚,等母亲消了气,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闻言,沈佳禾却不做言语,余光看见苏母执着齐芸的手轻轻拍着,又是之前那副婆媳融洽的模样,可此时她却突然觉得这画面虚假极了。
她对两人福了福身,便往祠堂去。
外面这时下起了雨,天沉沉的,不过这雨一下,空气倒清透了,雨淅淅沥沥淋在长廊下,湿了一路。
帛槐跟在沈佳禾后面撑伞,她瞧沈佳禾一出来脸色就不太好,便也不敢多问,等两人到了祠堂,她便了然发生了什么。
沈佳禾前脚进祠堂跪着,外面的雨便立刻大了,守在祠堂外面的两个婆子淋了雨,骂骂咧咧地拿着扫帚抹布回去了。
“我在这罚跪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起来,你先回去吧,不用侯着我。”沈佳禾背对着帛槐道。
帛槐望着沈佳禾跪在几排黑红牌位下,单薄的身影,既担忧沈佳禾初愈的身子又要挨罚,又不免为沈佳禾的遭遇难过。
她侧过来悄悄抹开眼泪,关切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只道:“这会子雨下大了,待会得转凉,我去给夫人拿件衣服。”
沈佳禾应了一声,听着帛槐离开的脚步渐远,周围顿时安静了,只有堂外愈来愈大的雨声。
心仿佛在这一刻,也落得个空荡荡。
人心在飘忽不定时,便会想着要找寻些具象的东西去信仰,以平复不安的情绪。
祠堂外并没有人盯着她受罚,可沈佳禾依旧端正地跪着,她两手撑在膝盖上,仰视着苏家那一排排刻着陌生名字的灵位,她本不信神鬼魂魄的存在,可此刻竟生出了想要对着这些虚无东西求愿的冲动。
但所供奉的都是苏氏祖辈,既与她不相识,又毫无关系,怎么会去帮她实现甚至会影响到苏家名声的愿望。
苏母只让她去跪,也不曾提要跪多久,跪到几时,从晌午到晚上,都不曾有人唤她起来,甚至整整一下午,祠堂周围都没来过一个人。
直到天黑了,才有玉笺儿来送饭。
雨也一直下到天黑也没停。
“夫人。”玉笺儿领着食盒半跪在沈佳禾身边,将胳膊夹着的衣裳抖开披在沈佳禾身上。
“这是帛槐阿姊让我给您带得衣服。”
玉笺儿低着头,说话时还带着细微的鼻音,她从旁边搬了一张小案来放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