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
大庾岭那场血战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但是萧不凡始终没能从那个血腥残酷的夜晚走出来。
江峰青被无数厉鬼活活吞噬的残酷一幕,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江兄终究是为了救我才以身犯险,最终命丧弥紫君之手。当初爹派我去岭南,是因为觉得罗浮宗不可靠,不会为了剿灭魔派而尽心尽力。结果江兄何止是尽心尽力,连命都赔上了。说起来,大年初一那日正是他的百日忌日。唉!罗浮宗这个年看来是过不好了!”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对了,罗浮宗应该不会派人来金陵参加正月十五的婚礼吧?”
以往这种场面上的应酬,路长歧是一惯不参加的,抱明真人和含净散人则会视情况决定是否出席。
七大名门的嫡系子弟联姻,也算是仙门的一大盛事,原本他俩怎么也要亲自赶来道贺一番。
但是不久前的江峰青之死,让这对痛失爱子的夫妇至今悲痛难消,又怎会有心情参加什么婚礼呢?
“是的,玉衡尊已经明确婉拒出席婚礼了,抱明真人也不会来。自己的儿子死了,谁又会有心情看着别人的儿子娶媳妇?”
回想起那日在大庾岭上抱明真人悲痛欲绝的泪水,萧不凡不觉一声长叹,又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有时候我真希望那晚死的人是我,而不是江峰青。毕竟他的亲生父母都在,会因为他的死而痛彻心扉。至于我,亲生父母反正都已经去世了,只是一个过继的儿子……”
萧浪不是萧不凡的亲生父亲,加上他一向暴躁易怒的性格脾气难以亲近,对继子的管教又走严父路线,这对继父子之间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有多亲密。
所以萧不凡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那晚死在大庾岭的人是他,萧浪估计是不会伤心欲绝的吧?
游拂蓦地抬起一只手,掩住萧不凡的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凡,这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万一被人听了传到天玑尊耳中,你们父子之间的情分会受影响的。”
萧不凡多喝了几杯酒,一时压不住心底多年的积郁,笑得十分惨淡。
“去尘,这些话我也就是私下跟你说说罢了。”
“不凡,你千万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就算你不是天玑尊亲生的,他终究是选中你作为彭泽萧氏的未来宗主,并进行了长达十二年的苦心栽培。如果你真的死在大庾岭,你觉得天玑尊就一点也不会痛心吗?”
游拂的一番话有如当头棒喝,让萧不凡蓦然一凛地清醒过来。
“是我不对,是我乱说话,不该这样有这样的揣测。都是被萧不畏闹的,他是真的很希望我能死在大庾岭,我没死成他也不知道有多失望。”
萧不畏之前被萧浪派去岭南协助缉妖,同时也肩负着监督罗浮宗在诛杀魔派余孽时是否有消极行为的任务。
然而,江峰青在大庾岭之战舍命相救萧不凡,让萧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错怪误会了罗浮宗。
愧疚之余,他特意传书萧不畏,要他留在岭南,全力配合罗浮宗的所有安排。
“江峰青被弥紫君杀了,罗浮宗现在正缺得力的人手。你在岭南多呆一段时间,无论玉衡尊还是抱明真人安排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做不误,不得有任何违令,敬重他们也要如同敬重本座一般。”
因为萧浪的这番吩咐,萧不畏作为外援在岭南一呆就是三个月。
他成了罗浮宗的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直到这个月快要过年了,才终于得以返回江南。
乘船抵达青枫浦的码头后,萧不畏刚一上岸,就遇上了准备出发前往苏州的萧不凡。
两个人迎面相遇时,萧不畏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被萧不凡尽收眼底。
那个眼神别人看不懂,萧不凡却是一望即知萧不畏在想什么,答案几乎就是呼之欲出。
萧不凡是直来直往的直性子,直截了当地冷笑发问:“我没死在大庾岭,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萧不畏自然不会承认,虽然他也不是多有城府的性格,但只有愚蠢到极点的人才会亲口承认这种阴暗心思。
“你想多了,我绝无此意。你能从大庾岭活着回来,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替你感到高兴。”
说这些违心的话时,萧不畏的面孔上,也相应地挂上了一个虚浮的浅笑。
萧不凡继续不客气地戳穿他,“得了吧,全世界最希望我死的人,除了魔派外恐怕就数你了,又何必还在这儿惺惺作态?”
萧不凡的穷追猛打,让萧不畏也不耐烦再跟他虚以委蛇。
毕竟彭泽萧氏都有着一脉相传的暴脾气,他脸上那个虚浮的笑容,立刻像被抹布一把抹尽了,声音也变得冷硬如石头。
“萧不凡,你问这些话有意思吗?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如果那晚在大庾岭迎战弥紫君的人是我,你会希望我活着回来吗?”
丢下这句硬梆梆的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