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是路人
医庐位置偏僻,却妙在墙外自生一棵老枣树,枝丫沉甸甸压进院里,可惜正值春寒料峭,不见绿条抽芽,只有光秃秃的树枝。
初雪覆在墙上,给这灰扑扑的墙面添了些许亮色。
秦离心里仍有些不真实感,飘飘忽忽浮在空中一般。她有些愣愣地盯着那一处墙角,突心有所感,拿起纸笔,点了丹青,在纸上绘下一笔。
她壳子虽然是大铭的长公主,但内里却是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在没有专业学习的情况下,对中国古画法一窍不通,但擅长漫画式的简笔画,几笔便将眼前之景描了出来。
秦离看着看着,下意识在角落勾出一个人形。
那人只露背影,长发用一根簪子胡乱束起,身着浅青色单衣,整个人几乎要融在白茫茫的雪里,萧瑟似又充满悲伤。
——正是她自己方才的装束。
秦离按了按自己发热的胸口,感觉有某个仿若最熟悉也最陌生的灵魂,正渐渐消散。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你心中之憾我明白。”
.
百无聊赖中,秦离开始在纸上胡乱涂画——她先画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单衣的女孩,画她带着天降的一束光芒来到了黑漆漆的世上,见村中恶霸欺辱良家妇女,仗义出手,拳打家暴丈夫,脚踢无良官府,最后被村民们簇拥着换上新衣,成了新的好村长。
画了这样无厘头的小漫画,纵使秦离心里堵着块巨石,也不禁弯了弯唇角。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不出沈指挥使所言,秦离没坐一会,很快便被召入了宫中。
腊八节庆的余韵还未完全散去,大红灯笼却先摘了,宫门口留下成堆的碎纸,是燃放后的爆竹残骸。
秦离披上一件厚狐裘,先前跑出来受的冻似乎在此刻一股脑还了回来,她感觉自己该是要病了。
她踩着红纸进入慈宁宫,大太监长德带了些怜悯地看她,随即立刻低下脑袋,毕恭毕敬道:“长公主殿下到!”
里面传来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滚进来。”
第一次直面古代的太后,即使依稀还保留着原身的记忆,秦离也不免有些紧张。
她带着一身寒气,刚刚抬步迈入殿中,一盏茶杯猛地从内飞出,狠狠砸在了她的肩上。
秦离闷哼一声,那瓷杯落在地上,摔成了片片瓷渣。
秦离一愣,随即不是很意外地垂下眼睛。
端坐上方的女人怒容未消,冷冷道:“跪下。”
秦离额角上的伤口突突作响,针扎一般,她面不改色,缓缓跪在了瓷片上,口中道:“母后息怒。”
“今日之事,哀家听人说了,”太后道,“自小学习的礼仪道德既然忘了,就去给杨国公赔罪,然后给哀家好好闭门思过。”
秦离道:“母后赎罪,只是儿臣不知自己所犯何事。”
太后深吸一口气,俯身恨极了似的看着她,咬牙道:“哀家见你举止合礼,不复原先装疯卖傻之态,还道你疯病好了,人也该清醒了,不想还是这般不听劝诫,好赖不知。”
秦离微低了低头,颊边一缕长发和着血黏在嘴角,无端为她清冷的容貌添了几分妖艳。她抬起眼,比寻常人稍浅些的瞳仁毫无畏惧地直视太后,挺直的脊背好似一枝孤寒傲梅。
太后忽的一愣,心道这秦离为何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般,面对她的呵斥竟不再是原先瑟瑟发抖之态?
秦离不疾不徐道:“并非儿臣固执,只是我实在不认为自己有何错处,请母后指教。”
太后强压下心中的疑虑,怒道:“你还敢顶嘴!一个公主,跑到大街上给民众撒泼,像什么话?那杨封是你亲表哥,被你手下侍卫踢折了一条腿,如今卧病在床哀叫不止,杨国公刚刚才跑哀家这里哭,指责你残忍暴虐,称宁可死谏也不愿见我朝公主蛮横肆意,恐将祸国殃民!如此还要嘴硬吗?”
她的声音愈大,带有极强的威慑力,四周宫人俱是噤声,颤颤巍巍缩在角落,偌大宫殿,空空荡荡,似乎只有中心的秦离这小小一隅是鲜活的。
秦离皱了皱眉,心道这太后居然如此是非不分,扬声道:“杨封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游街,路过难民区,因与友人打赌便上去掀了难民的粥棚,我恰巧在附近采买,听到动静,才让人动的手。”
“区区一个粥棚,掀了就掀了,”太后道,“不过听你一言,这杨家小子也并非没有错处,既然这样便罢了,但那当街殴打国戚的少年决不能饶!”
秦离心里发寒,道:“那人只是被波及的难民,若非杨封先欺辱绝不可能动手,求母后手下留情!”
“那刁民冒犯皇亲国戚,仅此就足以斩他一条贱命,你这般袒护,甚至叫手下也参与进来,将皇家颜面放在何处!”
“如若坐视不理,才是真正伤了皇家颜面。”她伏在地上,抬头直视着太后,“杨封不仅打翻粥棚,甚至叫手下人殴打阻拦的百姓,我不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