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是路人

马车内烤着暖炉，秦离一入内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靠在软垫上长出一口气。

她躺平了一阵，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突然觉得这车厢内安静到奇怪，垂死病中惊坐起，去探旁边人的脉搏。

那少年脉搏弱到几乎摸不到，但好在并不是没有，秦离松了口气，放下那人胳膊，一抬头却猛地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

秦离被吓了一跳，只觉那眼睛犹如冰霜利刃，又似烈火，带着炽热的森森寒气，只对视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二人目光只相触短短一瞬，那人率先将目光移开，似要立刻起身。

秦离回过神来，开口劝道：“你受了很重的伤，外面天寒地冻，即使你走了也迟早会死在某处雪地里，萍水相逢一场，我不想见能活之人死于求死。”

秦离难得坚决，语气却是诚恳而温柔的。

她道：“放心，我并不好奇你的身份，到你养好伤为止，我也只是一个路见不平的路人，你的出身性情，都与我无关。”

少年不动了。

并非是听进去了她的话，也并非就这样一命呜呼了，秦离见他眉头皱的死紧，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突如其来的极大痛苦一般，连吐息都变得不稳了起来。

巨大的疼，痒，胀，麻犹如潮水一般席卷了男人的四肢百骸，好似无数虫蚁沿着少年的骨缝而上，疯狂吸食他的骨髓，从内钻出想要吞噬一切的暴虐。仿佛沉迷一辈子的瘾君子突然戒断，需得旁人难以想象的忍耐力才能克制住不去伤人，也不自伤。

他勉强抬眼，见先前那个女人还在他面前，不明所以地观察他的举动。他想跑，想翻出这个车驾，离所有人远远的，他此刻刀锋般的真气在内府中乱窜，好似每一分空气都是锉刀利刃，内里切割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外间将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一分一分割下。

然而他的四肢却像灌了铅，将他禁锢在原地，除了陡然赤红的眼睛和控制不住抖动的身躯，他就像一具新死的尸体。

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好似垂死前的叹息：“……你走。”

“什么？”秦离没听清，但见他手指颤抖，身下衾被尽数碎成裂帛，窄小车厢内万千真气碰撞抵消，隐隐有金属之声。

这动静，车外恐怕是听不见的，不然马车周围跟着的一众侍卫早该发现异常，冲进来了。

想是此人尽量把真气控制在了这一隅，不愿外放出去再伤害他人。

“你没事罢？”

秦离附耳过去，肩上却突然一沉，少年的身体失力地靠在了她身上，再没了任何动静。秦离不禁心惊肉跳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得出结论——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了。

她轻轻“啊”了一声，将对方的脑袋扶正，把人小心地靠在塌上，给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随后朝车门探出脑袋，压低声音问：“快了么，还有多久？”

“回殿下，就要到了。”车夫恭恭敬敬道，马鞭往马屁股上轻抽了下，伸长脖子一瞅：“啊，近在眼前了，就是前面那家。”

秦离催促：“快些快些。”

闻听长公主大驾，医庐内几乎上上下下从郎中到药童整整齐齐列在门口，秦离一下车见到这如临大敌的阵仗，有些无奈地摆摆手：“不必多礼，我……本宫无碍，先看看里面的人，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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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进了医庐，秦离把脑袋简单包扎一番后，出于某种不太好描述的责任心，溜达到那人病房探望了一眼。

见那少年浑身包着绷带，双目禁闭，不见有醒来的迹象，便问：“他伤如何了？”

彼时医庐郎中正给他喂食，用一种漏斗型的器皿通到喉管，只需注意流食的量，再辅以专业手法帮助吞咽，失去意识的病人也能进食如常。

秦离好奇地瞅了两眼，李郎中放下手里的东西，叹气道：“回殿下，这位公子受伤几处都在要害，能坚持到现在全凭自身内力撑着，再晚些送来，待他内力耗尽，纵是老朽也无力回天。”

“只是……”李郎中看看那少年，有些踌躇，似是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只是这人脉象走势实在诡异，看似正常，却不时有油尽灯枯之脉，但很快就会平稳下来，这……老朽猜测，应是体内有毒，且深根难除。”

秦离想起来方才在车上，此人那般隐忍痛苦的反应，可不就是中毒的表现么。

“脉象被毒成如此，老朽平生所见唯此一人，毒发之时必然极其痛苦，殿下送来的这位公子忍耐力非同常人。”李郎中道，目中似有尊敬钦佩之意。

秦离便问：“是什么毒，李圣手心中可有数？”

李郎中遗憾摇头。

最近因城中难民增加，医庐也变得热闹了起来，李郎中实在放心不下病人，没说两句话便急匆匆走了。秦离顶着一脑袋绷带，独自坐在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