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蕴欢(七)
说也奇怪,桃夭一去三四日,还不见回来。我不禁疑惑:“小帝姬的衣衫有这么难做吗?”
叶蓁吃吃笑道:“小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儿,今日合身了,明日便小了,各样尺寸都得预备下。再者,做出来的手工是否精细,长乐帝姬穿着是否舒适,这可都是慢工细活儿,急不来的。”
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只是宫中最小的七弟和十妹妹出生时,我也才九岁,那时的事已记不大清了,几位姐姐又不常带着孩儿样往宫中来,我也不知小孩子该是什么样的。
我唉声叹气:“只是这一向桃夭不在身边,有些不习惯了。”
叶蓁嗔笑道:“殿下这样说,可要叫奴婢吃醋了,奴婢才是从小伺候您的呢。”
我转悲为喜,敲她脑袋一下:“连孤也敢打趣了,该打!……况且桃夭与你自然是不一样的,你瞧,那日孤问你们谁愿去凤仪宫,她想都没想就撇下孤走了。”
“瞧殿下说的,让别人听去,还打量着您小心眼儿,连个宫女也不舍得呢。”叶蓁道,“去凤仪宫做事,这可是个美差,做的不好也不会被责罚,做好了自然有厚赏。总归是桃夭的福气,她又不是去暴室里服役去了。”
“这句话听着真是酸透了。”我呵呵一笑,“罢了,不提她。这刚入五月里,京都天气越发热起来了。”
叶蓁将扇子摇的更快,“殿下再忍一忍,等到六月里,就可以去西京太平行宫避暑了。”
“还有一个月呢,也是难挨。”
大周祖制的确如此,历代皇帝每年六月前皆会率后妃、亲贵、百官驻跸太平行宫,至初秋方回銮京都。皇兄虽勤政爱民,不愿劳民伤财,但在此事上却大多遵从祖制——毕竟这不仅关乎他自身。亲贵且不说,文武百官若是一个个中暑倒地了,也不利于政事运行。
我素来不耐热,每年盛夏也就这点儿指望了,只是五月到六月这一个月间,紫奥城暑气日盛,着实难过。
叶蓁看我这般,便去禀告了母后,开地窖,日日取了冰块来,置于风轮前,为我纳凉消暑。我手捧着冰镇过的梅子汤,吹着丝丝凉风,总算将火气压下去几分。
如此等到六月初一,终于要出发去太平行宫了,却还是不见桃夭回来。倒是瑞珠姑姑来了两次,说是桃夭的手艺颇合乐姐姐的心意,苦求多留她一段时日,让她调/教调/教凤仪宫的针线宫女。
我倒没什么舍不得的,乐姐姐与我这般亲厚,她就是要了桃夭去使唤又能怎样?何况乐姐姐也不可能真的与我争这个,她留下桃夭,必然有她的用处。
因而我与瑞珠道:“既是桃夭合用,那便先让她在凤仪宫听命吧,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桃夭有什么不好,姑姑只管一并管教。”
然,如此一来,我身边得力的宫女只剩下叶蓁一人,多少不够用了。母后辗转闻之,便另拨了一个在颐宁宫侍奉的宫女绿竹过来,暂且顶了桃夭的差事,随我去太平行宫。
路程永远是枯燥乏味的。我掀开侧壁竹帘,支着下颌望去,沿途虽不乏稼轩农桑、陌上轻烟,百姓们却都被军士们或驱散或闭锁在家,没有人气儿,再好的景致也都是索然无味。
冷不防听见有人唤我:“堂姐。”
我一回眸,看见予澈打马而来,月白的骑装在骄阳下有格外明媚的熠熠光彩。他那样温柔的笑容好似一枝迟迟不愿凋谢的春色,在我的眼底跃动成诗。
“你竟也来了?”我轻快地打着扇子,招他走近些,“还以为要三四个月见不到你了呢。”
予澈低笑道:“京中夏日酷热,澈虽是男儿身,但環心体弱畏热,少不得随她一起来了。”
我微微疑惑,其实往年恭宁堂妹也是会与九皇婶一同来太平行宫消暑的,只是身在孝期,不怎么离开住处,但并不见予澈同来——或许是他也来了,并未张扬露面,所以我不知吧。
这心思一转而过。我笑道:“正好,你替孤向恭宁堂妹道一声谢,她送的香囊,孤与母后都很喜欢。”
予澈的眸光略深了深,道:“太后……也很喜欢么?”
“是呀,母后很喜欢这香囊的味道,还让乐……让皇嫂依样儿做了一个呢。”
说话间,我解下香囊轻轻一嗅。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这香囊从凤仪宫送回来,气味好像就淡了不少,大约是被打开过的缘故。
我甚是惋惜。
予澈俊秀的面庞微微一震,似是听见了什么惊讶之语,半晌,方缓缓道:“能得太后垂怜,是環心的荣幸。”
“这又不是在母后跟前,予澈,你不必这样小心的。”我见他这般郑重,格格直笑:“我们本就是至亲,自己人何须如此?”
“至亲……”予澈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目光空茫无依,倒映着远山清泉的渺茫残影,“只怕天不遂愿,树欲静而风不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咬了咬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