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溯回初见
座椅上,顺着靠背整个人向下滑去,鞋子结结实实地抵上了真皮的内饰。
莉莉丝今年应该刚满三十岁,是家里最年轻的女性管家了,同时也是一直以来悉心照顾着我的人。同莉莉丝对话,总是令我倍感舒适——她的语气往往很轻,讲的英文里夹杂着澳洲口音,听起来圆润而柔软。
“光小姐......之前也没有像这段时间这样不开心,”路口闪烁着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原本慢悠悠讲着话的莉莉丝忽然像灵光乍现了一般,扭头看向了后座的我,神情严肃:“难不成是因为那个姓黑川的表亲?我早就觉得那男孩子不对劲——”
“呜哇!”
游离在天外的思绪瞬间被拽回了车里。我浑身一震,猛地从后座跳了起来,将半个身子都探到了中控屏前。在确认监控系统并未开启后,我长舒了一口气,紧张地压低了声音:“姑母很可怕的,莉莉丝小姐下次不要再说这种危险的话了啦......”
莉莉丝口中不对劲的“黑川”,是苍介姐姐的孩子,全名是黑川英士。黑川一家人上月忽然搬离了位于曼彻斯特的豪宅,转而举家来到了伦敦,还将唯一的孩子送入了我正在就读的预备小学,甚至还与我编在了同一班级。
相较于我而言,这位黑川算是继承了典型的“赤木基因”:情感缺失,沉默寡言,与我相仿的年纪却研究着大脑的免疫特权,诸如怎样加快大脑相关的淋巴管液体流速啦、如何令淋巴结中的免疫细胞更容易进入大脑啦、怎样使免疫疗法产生反应啦,云云。我对生物学没有丝毫兴趣,也巴不得对他那位强势的母亲避而远之,所以从未主动与他讲过话。
然而,正如莉莉丝所说,即便不进行交流,也能充分体会到这个男孩子行为中说不出来的怪异,而这种怪异感的源头,便是我们第一次在本家会面时,他看向我的目光。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直愣愣的,空洞的目光。
细细密密的头痛钻入了我的脑袋,我打了个寒颤。
“光小姐,祝您上学愉快!”
莉莉丝端立在车旁,微笑着冲我挥手。我扯起嘴角,也回以她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几个金发碧眼的同龄人安静地从我身边走过,我将书包甩上肩膀,挪动沉重的双腿走向了教学楼。
在距离铃声响起还有五分钟时,我终于磨磨蹭蹭地推开了班级的门。迎接我的仍然是熟悉的沉默,无论皮肤的颜色如何、面容上又有何参差,在坐的同龄人通通都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的神态,有的埋头于面前的书本,而有的就只是端坐着——机器似的。
我同样沉默着走到了我的座位。没有任何一个眼神投向我,不安却早已盘旋在了我的周身。黑川英士就坐在我的正后方,我丢下书包、拉开椅子的动静,也没有让他从写满算式的稿纸中抬起头来。
“早上好!今天我们将继续进行线性偏微分算子分析,首先来回顾一下上个星期的微分学内容......”
讲台上传来毫无情绪起伏的牛津腔,如同新闻播报员一般。眼前的讲师大约只有20岁出头,正调动着幻灯片,面带微笑地进行着课程。他嘴角的弧度过于稳定,板书在黑板上的字迹也和印刷体相差无几。
我偶尔掀起眼皮撇他一眼,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忽然产生了。
真想跑到他身后去,看看是不是有USB接口,插着电线之类的东西。
“下面,我们关注的函数f,定义域是另一个Banach空间U中的开集,此时......”
我百无聊赖地将讲义夹翻到他讲授的那一页,思绪却转而飘到了与课堂无关的,另一本书上。
“宫殿的大小取决于他们希望记住多少东西:最有雄心的营建将由几百个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建筑构成。然而一个人并无必要上手就建一座宏伟的宫殿,他可以造一些朴实的宫室,又或是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建筑,比方说一座寺观、公府、客栈或是商人会馆,等等。”
建筑群吗?或者更豪华一些呢?
威斯敏斯特教堂?抑或是西敏寺——诸如此类。华丽的双塔结构立刻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皱起了眉头,并未燃起任何以这些建筑为原型,依葫芦画瓢的欲望,只是觉得它们暂且同利玛窦的文字相契合,至少在与“宫殿”二字的适配度上。
风格迥异的建筑在我眼前一一滑过,而我要对它们做的事仿佛是极其残忍的,把名胜古迹据为己有,并改造成私人会所的行为。
脑海中还描绘着荒谬的建筑草图,下一秒,轻微的“卡嚓”声飘散在了空气中。我愣了愣,挺直了脊背,环顾四周。
没有谁在做小动作,坐着的人还是老样子,木讷肃然,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黑板。
我莫名其妙地收回了目光,摸了摸脑门,正打算重新回到神游天外的状态,“卡嚓”的轻响却在此刻,第二次出现了。
这一次我听的十分真切,同时还伴随着轻微的头发被牵拉的感觉。我不再迟疑,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