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市水街童子师
夏姑用手指了指一旁的书架:“要不你自己再去翻翻册子看看清楚?”
“不用不用……我就是问问,就是问问……”秀婶忙摆手,她可不敢去看夏姑誊的那些册子。听其他人说,册子上写着岛上众人生前的罪孽功德,就跟鬼王大人们的生死簿差不多,她可不敢去看。
“秀婶子。”夏姑心中早想撵她走了,语气不善道,“要我说,你当年从内城出来就应该识相点,直接去十殿鬼王那评评善恶,早受了罚早投胎。你看后来出来的那几百个人,不都直接去地狱了嘛……就算是下了油锅,熬一熬也过去了,不是吗?”
人界传言罪人死后是要到地狱滚钉板下油锅的,秀婶在这苦熬数十年正是因为心中惧怕。她哆嗦着:“真……真的要下油锅?”
夏姑不耐烦地说:“谁知道呢,下去走走不就知道了?”
秀婶忙站起来,讪笑道:“那个……我去陪他大侄了,打扰了打扰了,我先走了……”
夏姑看着秀婶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她可没有诓骗秀婶。关荟中的人魂哪怕出去了也是不能直接入轮回转世的,而是要重新到平等王手上去受满酷刑才可能转世为人。这是他们当年将自己出卖给魔要付出的代价。
夏姑也失了折黄纸的兴致,她起身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册子看了起来。
这些册子施了地界的法力,与浮市的护岛结界相关联。若有人进岛,册子上会自动出现来人的名姓。浮市与户阁互通消息,也是通过这几本册子。夏姑摩挲着册子上出现的“水界七魂官雪”的字样,总觉得心中无端端不安起来。
而雪这边,调息完等了许久也不见二老回来,他便起身到门外站了一会儿。外边天色已擦黑,左邻右舍木门紧闭,门口尽皆点着一盏摇曳的烛火,四周人影不见,静谧清闲。
“也不知此地乃是三界之中何处?”雪拢了拢脏污的披风,心中想道,“看起来也不像是天水二界……”边想着边沿着水街往南走去了。
待走到水街尽头,这才发现前方横着一条不见两头的岸堤,堤外水波粼粼,与对岸隔着一汪不过数尺的内河。雪瞧着对岸好似被一层薄薄的雨雾笼罩,房屋制式也甚是眼熟,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还在关荟内城范围。
突然,雪听见对岸传来隐隐的人声和拔剑声,不多时,便见一群人互相簇拥着后退到了岸边。那群人大概有十多个,其中有僧有道,也不知怎么会走到一起。他们或举着火把或握着剑或擒着棍或捏着符,都警惕地面向前方,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待能看清了,雪不禁略感意外,几个看似低级魔附体的人傀正低嚎着缓缓向人群靠近。也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那群修士们便井然有序地齐齐列了阵,术法剑影间,那几个人傀便被斩杀,就地化作黑烟消散。修士们得了手,便围坐在一起映着火把的光就地修整,喧哗声渐起。
雪看了一遭不明所以,这些就是之前在内城入口处见到的修士吗?这些人在内城冒险围猎魔物是为了提升自身修为吗?内城的人傀虽被囚禁,哪怕是消散了也会重聚,可这些人若以反复残杀人傀为自己求道铺路,那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
此时夜已深,关荟内的天空一片漆黑不见星月。雪看着对岸那雨雾,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再往西侧看去,映着火光,能隐约看见一旁的夜空中隐着一支耸立的桅杆。
雪心道:“这可真是太巧了。”自己前世为人时,虽也偶到湖边玩耍,可因传言那罛船不详,自己从未踏足过此地。虽然后来“有幸”被悬在那船上,可也是神志恍惚之下,不及细看四周。他只知罛船西边不远,有两座建在湖边洼地的义塔。就是先前在外城时,他爹爹同他说的那个不祥之地。
义塔又名弃婴塔,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听说是吴县的某一位县丞不忍见河中溺满死婴,便命人搭建了这两座塔供人遗弃婴孩。塔边堤岸上盖有一庙宇,由僧道们日夜诵经送亡魂往生。如今庙早已坍塌,塔却留存了下来。义塔中尸体堆积如山,一旦入了塔,便再也无人过问生死。在雪看来,这是当下最残忍最悲惨之地,可时人却丝毫不觉。
建在湖中的义塔一为男婴塔,一为女婴塔。人界当时,正是大兴天理、灭除人欲的时候,男婴塔只是一个掩饰。人人只知男尊女卑的思想,却不知女婴也是一条命。女婴塔中死尸堆积,待丰水时节,湖水上漫灌入塔内,将那些腐烂的嫩肉冲入水中成为饵料,靠湖的渔民再将养肥的鱼虾捕捞贩卖。时人称之为“天道循环”、“不负人性”。
关于义塔的种种,雪都是在前世的时候听爹爹提起的。爹爹是个儒雅的教书先生,可每每提及此,都不免悲愤嘲叱。
雪摇了摇头,甩去那些叫人作呕的不佳回忆。
雪虽然不清楚那些修士们进到关荟来是何目的,可他直觉对岸那处又是罛船又是义塔的地方,不是什么安稳的休憩之所。他正想开口提醒,忽听见身侧不远处有人先一步传音出去:“落星,天都黑了你们为何还不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