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有天晚上我睡不着觉,打算去敲敲她的门,可是我出了门,却闻到一股腥咸的味道,那味道很甜、很腻,有种让我想要作呕的冲动。
我的鼻子天生敏感,这是我仅存而已的天赋。
推开门,我扶着楼梯上几乎老漆褪尽的栏杆往上走,走到拐角,我捡起地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块废砖,然后鬼鬼祟祟地接着往上走。
走到她们家的门口,我看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头顶的老灯发出嘶嘶啦啦的声响,冷夜的凉风透过楼道的破窗吹过我的脊背,我低头、又侧头,看到了门把手上的那个血手印。
我一惊,一个趔趄撞上了身后的栏杆,疼得我瞬间额角落汗。
我略微扶了扶腰,捏着手里的砖头往门里进,一进门,冲天的腥气就钻进了我的鼻孔,一种不祥的感觉自胸口升腾而起。
屋里黑漆漆的,所有物件的轮廓都是那么模糊,只有墙上的电子钟表,不声不响、冷血无情地散发着红色的光芒,间断不停。
我摸索着走,脚下忽然踩到了一滩黏糊糊的、类似液体的东西,我低头去看,发现了一个人。
心里那种惊悚的感受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我蹲下身,一道炽白的光线刚好透过窗户透明的玻璃,直直地投射进来,光照在了她紧闭的双眼、惨白的脸上,其余的,则散落在反光的地板上,隐隐约约勾勒出了鲜血的痕迹。
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体检医生,没有任何人知道,世界在我眼中常年都是雾蒙蒙掩着一层深灰的模样,可是当我看到她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一刻,那种雾蒙蒙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我从来没有觉得红色是如此耀眼夺目的颜色,流淌在骨子里的鲜血好像突然有了生命,忽然叫嚣着开始沸腾,心跳,都好像变成了高压锅下滚烫翻涌的气泡。
就好像在这一秒,我的灵魂,终于回归了我的身体。
我拨打了120,费力地把她背上自己的背,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走。
救护车的长鸣就像雄鹰磨掉鹰喙时发出的长嘤,我坐在飞奔的车上,夺目的血色和她惨白的脸形成绝对的反差,我知道,自此以后,我的全部,都将归她所有……
两天以后,她醒了,知道孩子没了之后,她的眼睛就再也没有了光彩,一开始我只是心疼,毕竟她原本就几乎是透明到白色的存在,可是后来我那令人厌恶的占有欲又开始在心里隐隐作祟,告诉我要趁虚而入,要不负良机。
我悉心地照顾她,一如在呵护一朵即将凋零的花,而那花原本的主人,却在此时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其实也好,如果他死了,那最好。
可令我烦躁的是,明明我就在她身边,但她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我的爱。
我向来不是个良善的人,耐心往往是有限的,从前她对我有回应,那还好,可现在我却只是对着一个仿若精致木偶般的存在而殷勤忙碌。
怎么说呢,有些消磨爱心。
满一个月的时候,她的身体好了很多,可是总也躺在床上,眼睛失焦地望着窗外,我端着手里亲自煮了两个小时的青菜小粥,忽然有些无名的恼怒。
我把碗摔在了桌子上,软烂温热的粥溢出来了一些。
我环着双臂,想看她的反应,而过了好一会,她才后知后觉般地看向我。
或许是她眼里的那钟的那种空洞刺激到了我,我低下身,捏着她的下巴,如沼泽地里肮脏的蚯蚓般,再不加掩饰地吻她。
与她亲近令我心满意足,有种令人飘然飞升的陶醉感。
当然了,如果她能给我一点反应,就更好了。
但吻过之后的空虚是接踵而至的,不过她那双眼睛我很喜欢,所以我只想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这样能弥补一些。
可我从没想过幸福会来得那么突然,因为就在我恋恋不舍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颈间多了一份力量,唇上也多了一分柔软。
我惊讶地看着她的眼睛,发觉她那朽木般凋零生机的眼睛忽然多了一种很浓烈的情感,它的名字——叫恨。
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前二十多年,几乎每一天我都在这种情绪里浸泡着,这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
可是现在,吻着我的人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可我却奇怪地觉得,这是爱的信号。
我最懂沉沦,所以她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她。
【我想永远离开他,帮我……】
当我酣畅淋漓地躺在她的身边的时候,我听见她俯在我的耳边,这么跟我说。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往她的怀里更靠了靠,久违地笑了笑。
说——好。
都说天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可是我们决定行动的那晚,月亮圆得可怕、凉得吓人。
我事先买了许多质量过硬的工具,可还是总觉得,海葬真的太便宜那个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