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兵从不畏惧死亡。比起龟缩原地,孤独、痛苦、饥寒交迫地缓慢死去,他们宁可选择最艰难的任务。
结果呢?汉斯轻声问。
突围从来没有发生。行动取消了,我们外行的最高统帅希特勒要求坚守阵地。幸运儿在最后时刻奉命飞出包围圈,他的勤务兵,他的车组,整个团,整个师,整支集团军就留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命运。
军官和中学生都沉默了。
“我感觉很难在入伍宣誓效忠元首了。”小汉斯沮丧地吃起叔叔的土豆球。“我下周得去柏林体检。”
他留意到叔叔的表情,连忙双手合十:“对不起,比起坦克,我还是更喜欢飞机。反正逃不过去,我就在征召前自告奋勇了。”
半晌,鲁道夫才说:“祝你好运。联系约翰内斯和阿恩特,让他们安排。”
那是他的另外两个空军弟弟。西克尼乌斯兄弟几乎全是军人,现在连不满十八岁的学生也被拖进战争了。德国败局已定,但普鲁士军官团惯于咬牙到底,管它付出什么。普鲁士人多少有点毛病!
“希望不要再打太久……”汉斯喃喃。他们在青年团讨论过这些,停战意味着投降,投降意味着欧洲被布尔什维克毁灭,你居然期待祖国完蛋,你不配当德国人。可是汉斯不喜欢打仗,他想游历欧洲,想去上大学。
鲁道夫沉默着。他学法语和商业,原本要追随父亲脚步,去法国拓展家族生意的。大战爆发了,那年他也是十八岁……从中学直接上战场,当了十四年的魏玛警官,在第三帝国重返军队,前半生就这样过去了。他没有残忍的天性,却变成了毁灭大师。喜欢的女人不再来信,意味着她选了别人。战争成了他的家乡,唯一的归宿。和平……等到战争不光彩地结束,我该去哪里?
教堂的钟声咚咚敲响,也许在报时,也许是为阵亡者哀悼的丧钟。
鲁道夫从汉斯手里抢回他的炸土豆。没有时间感伤追忆了,他得去元首大本营和总司令部报道。他被任命为下任师长,光荣的老部队将重建起来。新的战争在等待。他鄙夷希特勒,但他是一个忠于职守的普鲁士人。
也就在那段时间,莱妮收到了埃诺·施特雷洛中尉来信。
1943年1月23日
致远方的爱人:
我还活着,我从斯大林格勒逃出来了。
事情是我自己搞砸的。15号下午,我的运输机被击中,飞机毁掉了,我也挂了彩。一位医官给我开了撤离许可。接下来几天大雪,我和另外十个伤员睡在 Gumrak机场外的货车车厢里,等待一架把我们带走的飞机。
在此期间,另一座机场陷落了。绝望会互相传染,等到所有人的绝望同步时,大家就变成了好战友。终于在19号午夜,有人听到了飞机降落。我们顶着风雪,互相扶持,用最后的体力走向跑道,挤过上百个哄抢物资的乌泱泱群体,拼命钻进机舱……
终于飞上巡航高度,总算结束了,我们得救了。许多人捂着脸掩饰泪水。月亮出现在窗外,我把它当作幸福的征兆。于是我从口袋找出一张纸,向隔壁的上校借了笔,开始给你写这封信。
地面可以看见苏联包围圈的灯火。一切希望都被摧毁了,一切道德都被践踏了。元帅和将军就是自己士兵的刽子手,发动这场战争的先生们应当永生永世被复仇女神追逐。
来到东线的六个月,我亲眼目睹了对手是怎样顽强的敌人。苏联士兵似乎把对社会的所有不满投射到了德国身上,只要打败德国鬼子,一个更美好的新世界就要到来了。
果真是这样吗?战争这个恶魔一旦被唤醒,就无所谓正义与邪恶了。再不赶快行动,德国将会收获地狱。去找我姐姐西比尔吧,她会告诉你很多事。
这段时间,我的眼睛见过太多痛苦。我多想现在就能拥抱你哭个够,然后我将重新获得力量,向新生活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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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装甲团隶属第16装甲师,关于斯大林格勒的经历主要来自该师幸存者的回忆录。
*汉斯·西克尼乌斯的父母是Otto-Heinrich和Hildegard。他在1943年通过Abitur考试,同年8月已经来到JG51,可想而知训练严重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