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忽的手腕被人攥住,沈惊鹊低下头,原是嬴措意识恍惚中抓住了她的手。
惨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原本青色血管暴凸,隐隐呈现乌黑。
她和其他暗卫从未见过嬴措这般虚弱的样子,白日里他从来都保持着极度的冷静自持,也正因此,以杀戮牺牲为唯一的他们才能走到今天。
东伯脸上的肌肉剧烈颤抖着,恐慌似瘟疫般传染。
沈惊鹊垂着头,睫羽微颤,咬紧了牙关又松开,“还望贵人垂怜,我等生死存殁无关痛痒,唯求公子无恙。”
“我们贱命不值一提,若医仙能救救我家公子,当牛做马但凭君意。”周旋顾不上许多就要磕头,双眼通红。
方鹤生有些无奈,只敢悄悄观察一眼晏玉舟的神色,见他眉头微锁,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方鹤生心念一转,大着胆子扶起手边的周旋,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沈惊鹊头顶,“若你们答应一事,你家公子也不是没救。”
话音刚落,几道急切似火的目光就钉在了他身上,方鹤生站在两方人中间,不敢回头去看某人的神情,赫然笑道,“瞧这位戴面具的姑娘颇有仙缘,不若让她来随我修习灵力,为你家公子续命,在她学成前我保你们公子不死,可好?”
暗卫们复杂的目光齐齐落在沈惊鹊身上,她脑袋难得一懵,还未开口,也没有想清形势,就听到一个声音打断。
“鹤生,你倒是会拿主意了。”
晏玉舟淡淡开口说道,本是很平和的语气里透出一丝谴责,让方鹤生立马就闭了嘴,不敢多言,有种小心思被勘破的尴尬。
这下沈惊鹊是真的相信方鹤生刚才的话了,他与晏玉舟之间的关系,有绝对的从属,却又与他们暗卫同嬴措之间有所不同,究竟是什么不同,现在她还说不上来。
晏玉舟脸上是不赞同的表情,不难让人看出,沈惊鹊想,这人就是想要他们自己明白。
晏玉舟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惊得沈惊鹊马上挪开了目光,那一眼,仿佛穿过狰狞的面具直接看进了她的灵魂,避无可避。
方鹤生暗自苦笑,拍了拍方子婴的肩膀,与他交换了个眼神。
方子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似有些纠结,最后只是仰着头,巴巴地望着晏玉舟。
晏玉舟神情没有丝毫松动,只是接过方子婴手里的宫灯,转身步步远去。
在夜色彻底降临之际,曾在梦中的铃声揉碎轻柔的夜风回响在耳畔。
感觉发丝被风拂动,沈惊鹊见方鹤生来到了她身边,半蹲下与她对视,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收敛着笑意,靠近些许耳语,“他这人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介意。”
沈惊鹊几乎下意识就反应过来“这人”指的是谁,正当她内心表示深深怀疑时,方鹤生已经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檀木匣子,抛给了沈惊鹊。
“沈……惊鹊”,他有点生疏地叫出她的名字,这还是他从其他暗卫嘴里听来的。
方鹤生笑意变得高深起来,趁沈惊鹊一个不注意划破她的脖颈,滴落了一滴鲜血,血滴沾到匣子的瞬间融进了上面古老繁复的花纹,然后顶着沈惊鹊惊诧戒备的目光,故意朗声道,“这匣子里有一块昆仑暖玉,注入灵力可温养人的五脏六腑,阻止凡人脏器衰竭,总之就是治标不治本,你们看着用吧,哦,这玉认了主,还是小姑娘看着用吧,不谢。”
他直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影一眨眼间的功夫就出现在青石路的尽头,留下话来。
“没有灵力的话,就要苦兮兮地用血喂养暖玉了哎。”
是夜暮烟四起,旷野苍茫,闲云掩映下的一轮明月倾泻下满地银辉。四下寂静,只有夜虫伏在及腰高的草丛下鸣唱,一声一声,与远方官道上零星的人声相伴。
草海的一处被人压平,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柴噼噼啪啪的响。
若是此时有外人在,一定会惊得下巴都掉了,因为这里是秦国京郊,离青木镇少说有几百里脚程。
方鹤生从多百袋里取出两个酒杯,一个斟上半杯,颇有讨好意味地双手递上。
晏玉舟盘膝坐于草甸上,露水润湿了他的衣摆和发梢,在漫天银辉之下,身影如冰之清,如玉之絜。
草色疏影,皎月玉人。
方子婴学着模样坐在他身旁,却不由看得痴了,回过神来急忙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便是亵渎。
他只是启目扫了一眼那颤巍巍的酒杯,无言的拒绝。
“哎,主上,我知道你不想利用那小姑娘,可说真的,你一点也不好奇?”
晏玉舟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他,见他一口饮尽佳酿,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那小姑娘似乎生来心神极易受外物滋扰,但是次次能与浊息相抗,虽终是不敌,却已是难得。”晏玉舟略沉思片刻,指尖微动,露水从发丝间缓缓飞出,凝聚成圆润的一颗,又顺着修长的手指滑落在草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