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
吕景然悚然一惊,刚想抓他的手,对方却适时将手撤回药箱上,轻笑道:
“将军,您醒了。”
吕景然直勾勾地盯着他。
此人穿着一件军营里不常见的文士袍,眉眼间卷裹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上,和平日里动不动就嘴上爆粗的将士们不同,他说话时刻意压低声音,只有吕景然一个人能听见,像是怕吵到他,又怕惊扰了这片宁静的夜色。
吕景然叹了口气,脑海中瞬间现出此人的姓名。他将眼神中的惊慌之色一收,淡淡道:
“涵青啊,过来换药吧。”
涵青缓缓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掀开腰间那块染血的纱布,略微看了一眼,就打开药箱,拿出一块新的纱布来给他清创。
吕景然见他不说话,低声道:“你看我这情况怎么样了?”
涵青将伤口蘸干净以后,拿出一只褐色的小瓷瓶,重新把药洒在上面,末了又将伤口一层层包起来,忙忙碌碌一大圈,才站起来回答道:
“儿以为,您现在应当立刻回城,至少在城内疗养半月,再考虑继续出征的事。”
“回城……”
吕景然念叨着这句话,淡淡地看了眼涵青,涵青就知道多半没戏了。
别说他面前这位大将军有没有心思修养,一旦王大人回京,向皇上禀明实情,边境军就会立刻被朝廷降罪,到时候在牢里一趟,养不养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样一来,吕景然就再也没机会封印混沌了。
吕景然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
“你直接告诉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他不止腰上这一处伤,偶尔动得狠了,胸口还会一阵闷痛,当着将士们的面咳嗽几声,应该是在很久之前就留下的内伤。
照这样下去的话,这具身体迟早都会在路上垮掉。
涵青就站在榻边,垂着头,脸上的笑容在吕景然冷硬的态度中逐渐收敛。他沉吟片刻,躬下身,规规矩矩地答道:
“如果只是留在帐内的话,情况尚可,一旦亲征,少则三天,多则……一个月。”
“你这范围可够大的。”
吕景然笑了一声,重新将自己的里衣系好,盖住了满身药味。
涵青这个人似乎听到什么话都不着急,依旧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简直像老僧入定。但吕景然仍能从他的态度中感到一丝焦虑。
“回义父,这只是个虚数,倘若您明天就死在战场上,那连这最后的三天也没有了。”
他这话明显带着气,吕景然听完以后只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二十多岁一人,居然还要哄孩子似的听另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抱怨。
“三天就三天吧。”
吕景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并没有对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命有何感触:“我要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下去吧。”
涵青见劝阻无效,无奈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吕景然知道自己多说多错,干脆将大将军的架子摆到底,心虚地翻了个身,再不搭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吕景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涵青收拾好药箱,一个人走出了帅帐。
一个时辰之后,大军再度出发,吕景然骑在马上,身上裹着盔甲。盔甲之下,刚刚换过的纱布掺杂着一点淡淡的血腥味,时不时钻进鼻腔中,打断吕景然的思考。
眼下军队急行,约莫黄昏时就能到达尚罗部。彼时尚罗部应该也刚收到消息,守备尚不完善,只要他们能以快打快,就可以迅速拿下这个部落。
这一次派人偷袭的做法显然已经行不通了,吕景然必须全军出击,从大门进,和这些蛮人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时至黄昏,大军越过草原,总算到达了尚罗部五里之外的防守圈。
防守圈是尚罗部临时画出来的防线,从里到外全都是骑兵。
吕景然的军队甫一靠近,守在最外围的骑兵立即弯弓搭箭。如雨的箭矢当头落下,瞬间冲散了边境军的阵型。
吕景然头一次面对这种阵仗,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他一样。他挥枪挡开箭矢,一声长啸,边境军立马变阵,举盾在前,山呼海啸般冲向了蛮人的骑兵。
尚罗部擅骑射,不擅防守,这群守在防线内的骑兵尚未来得及经过训练,上阵时如散沙一般,在汉军接近后立马一哄而散,打算从侧面包抄。
然而吕景然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在蛮人骑兵向两边散开的同时,郑言与何风带着左右翼分别出击,完全切断了骑兵的后路。
蛮人骑兵在自家战线中被边境军分成了三波,顷刻间丢掉防线,死的死伤的伤,残余几人立马向后撤退,回到了部落中。
汉军一路向前平推,所过之处杀掉了上千名骑兵。鲜血染红了春日里刚刚冒头的草尖,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在旷野中,随夕阳染红了军队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