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疑
“将军,周将军已经带着右翼一个小队走了,咱们是不是也……”
郑言走进帐内,欲言又止地看向吕景然。吕景然心里清楚,这是过来提醒他整军了。
距离他从条城的榻上醒来,已经过了整整一天。吕景然还没有习惯这具身体,更不习惯手机电灯等一系列文明产物离他而去,独留面前的火盆孤独地照亮整间营帐。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作为附身于人的一缕幽魂,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耳朵里只有将士们聊天时囫囵灌进来的一堆名词,以及他在对话中推测出来的一些信息。
而且他在这儿,那剩下三个人又去哪儿了?
是跟自己一样穿越到某个人身上,经历一段匪夷所思的历史,还是在外面跟混沌搏斗,等打赢了再把他救出来?
反正不管怎样,吕景然都得在这儿自食其力,好好扮演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你去通知他们,尽快做好准备,等周将军发信。”
吕景然不知道周恒需要多久才能除掉外面的守备,但他手下这些人跟在将军身边打过无数次仗,总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
既然如此,不如就话说一半,让他们自行理解后面的意思。
“是,属下明白。”
郑言领命以后立马就出去安排了,吕景然负手站在营帐中央,望着身后幅员辽阔的塞北行军图,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半个时辰以后,岁香部外的第三盏灯笼被汉军点亮,所有潜藏在暗处的人同时从夜色下现身,跟着周恒手下的将士,没入了静谧无声的蛮人部落之中。
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冲天的惨叫,耀眼的火光划破夜空,卷起了一股翻滚呛人的浓烟。
吕景然手下的边境军开始冲锋了,手执刀刃的士兵从四周长驱直入,一举杀到了首领的营帐前。
哭声,叫喊声,蛮人的咒骂声,亘古不变的长生天被乌云笼罩,看不见脚下的子民,只能任凭他们被汉人偷袭,成为了屈辱的俘虏。
吕景然听着这些惨绝人寰的声音,闭上眼,心中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踟蹰不前者,必遭豺狼反噬。
必遭豺狼反噬……
是吗?他是这样想的吗?
远处的叫喊声依然连绵不绝,吕景然睁开眼,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是在回应他突如其来的想法,将热血泵向了全身——
一种诡异又亢进的感觉横冲直撞地突进大脑,将那些独属于千年后的三观毫不犹豫地踩在脚下。不正常的理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淬满了毒,将家国大义与人性一刀斩断!
他又被不属于自己的思想控制了!
吕景然缓缓抬头,望着十几里以外浓云翻滚的草原,血腥味与烧起来的黑烟跨过夜色,毫不留情地顺着他的口鼻往下灌。
杀掉蛮人,中原的百姓就能不畏铁蹄,平安地度过往后的每一个春与秋。即使国君昏庸,几年之内也能避免战事,这样一来朝廷还有喘息的余地。
“……”
可蛮人就不是人了么?他们也同样活在这片苍天之下,不过是为了贫瘠的土地做抗争。
“我到底是谁呢?是朝廷的将军,还是天下百姓的一份子。”
吕景然脑海中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天人交战,他听见自己的内心回答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各方立场不同,不要轻易同情自己的敌人。”
然而这话还没顺利在脑海中念叨完,又有一个声音跳出来反驳:
“苍生何辜,百姓何辜。仅为欲望而灭绝人性,实为猪狗不如!”
吕景然耳中似有嗡鸣,无数或嘲讽或严肃,或小节或大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像鸭子一样叽叽呱呱地在脑海中建了窝。
他后退一步,扶着脑袋,低沉地笑了一声:
“你们这些人,吵得还挺开心啊?”
脑海中的声音陡然一静,取而代之的是不绝如缕的“毕啵”声——烈火烧掉了蛮人居住的帐篷,徒留木架子空荡荡地支撑着轮廓,火星与飞灰在昏暗的夜色中缓缓上升,如烟如尘,被塞北的狂风卷进了浓云里。
又一个游荡在草原上的部落化成了文明的骸骨,在岁月长河中付之一炬。
吕景然咬紧牙关,混乱的呢喃声像是在生命的流逝中得到了鼓励,无情地进行着反扑。他忿忿地支撑着身体,望着野火不熄的远方,开口骂道:
“操/你娘的混沌!”
丑时一过,这场兵力碾压的偷袭总算结束了。岁香部大部分人成了俘虏,被汉人军队从部落中驱赶到山下,关在一片三面环山的死角当中。
军队每两个时辰派人过来换班,他们不许这些蛮人出声,也没说让他们干什么,就这么干巴巴地关在这儿,每个人分了点口粮一点水,让他们卑微且无力地活着。
蛮人一边惧怕士兵们手中的武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