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耳闻(二)
原来当日二人都曾赴岭南书院求学。在上书房念书时水平相差不大,因林豫甚爱《南华经》,文章飘逸出尘,更常得夸赞。
二人皆已过院中笔试,待到面考,林豫心想这夫子在京中谁的面子也不卖,定然也是超脱之人,所思所想当与自己同列,遂有心卖弄。谁知魁南子最厌老庄,且最看不上恃才傲物之人,一来一去便弄巧成拙,只说了三句话便被请了出去。
林肃笔试虽不似林豫排在前头,笔触虽稚嫩却也有几分文人风骨。加之面考时态度极谦逊有礼,有不懂之处俯身倾耳以请,与寻常人家学子无异。老先生历经多朝,达官显贵之家见得多了,求学若渴如此者不过一掌之数。且言语谈吐不凡,并非脑袋空空的纨绔子弟。只是被先前的先生束缚惯了限制了所思所想,璞玉尚可雕琢,便留了林肃。
林豫的卷子是由自家国子监大学士舅舅润色过的,如此还未通过,脸上便挂不住,回去便求皇帝开恩,将自己送进去,再比高低。皇帝潜龙之时与魁南子有些交集,不然以魁南子目下无尘唯书籍学生为重的人,在大邺早被拖到午门口了。因知魁南子南迁缘由,更怕他真的移居他国使大周痛失文学柱石,且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性心里一清二楚,便道:
“你学艺不精,就不要去丢人现眼了。纵然在前听学也未必跟得上。就在上书房用功吧。”
林豫心高气傲,又正是气盛的年纪,一听这话只当父亲暗讽自己不如林肃,便犟道:“肃儿平日文章对论还不如我,怎的他就去了?里边定有原因。”
皇帝听了不由得一乐,将手上奏章放到一旁,看着儿子笑道:“你说旁人也就罢了。老七?他能有什么原因?”
“自然是三哥……”林豫越想越气,林肃母族败落,再没有能帮上忙的亲眷,非说一个那便只有林羽这个魁南子的得意门生能替他私相传递消息了。可话还没说完,便被屏风后一女子打断,声如九天洌泉:
“你三哥近来监察禁军,忙得我都三天没见了,哪来的空替别人操心。”
余贵妃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来,林豫吓了一跳,忙躬身行揖:“见过贵妃娘娘。”
余贵妃路过皇帝身旁,与其相视一笑,又走到林豫面前道:“你母亲族中都是笔墨大家,论文思文采,你所有兄弟绑在一起也比不上你。饶是如此,还未得进学,你有没有想过是其他地方有了纰漏?”
林豫被贵妃如此说,心中虽有不服,但也不敢流于脸上,闷声应了。
余蓬上看着林豫长大,知道这孩子素来眼高于顶自诩清高,又自有生母教导,便不再赘言,回头看了眼皇帝。
皇帝会意,正了声音道:“做学问不是靠一时热血,须得是专心用心诚心。你回去仔细想想,自去岭南后的言行举止,若你是夫子,可会要这样的学生。”
林豫三拳落在棉花上,不由得更气。回去后好酒好肉痛饮三日,接着便潜心黄老,再不提岭南半字。
而今非年非节,林肃突然回来,林豫当年的妒意虽早无踪影,却仍忍不住出言调弄。谁知又被抢白,因知道打嘴仗自己占不了便宜,便顺言道:“是啊,不过你也不用急。那日还听我母妃说,皇后娘娘和余贵妃也正替你寻摸着,不会叫你空做黄粱。”
这话听在林肃耳里却是一惊。自己与林豫相差数月,他的亲事既定,自己必也将上行程。心有不愿,淡淡道:
“六哥平日不是最爱清净,怎么今天也来看灯?”
林豫见林肃没接话,只当他害臊,也不以为意,快步上前与其并肩而行:“人间烟火地,瑶台圣人心。百姓安居乐业是我大周福运无极,我也来沾些红尘喜气。”
林肃听着林豫酸溜溜地咬文嚼字,忍不住侧目而视,嘴角留有几分笑意。林豫歪头正见林肃一脸嘲笑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在其胳膊上落了一拳,二人大笑起来。
二人一同看灯,林肃对灯却有些心不在焉,一路走得极快却又漫无目的,心中全是余素蕴那日提点——
“南街灯会最是出名,京中姑娘没有不去的。你去逛逛,说不定能幸会佳人,再好好表现,得佳人青睐也未可知啊。”
林肃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两圈,连意中人的衣袖影子也没看见,一旁跟着快跑出火星子的林豫不耐烦道:“你这是看灯还是找命啊?专往人堆里扎,还走得这么快。我撞了好几个人了,光顾着赔礼道歉,什么也没看上,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正说着,二人已到广福楼门前,林豫口渴难耐,定要进去饮杯水酒。
林肃想着找了两圈也没见人影,那日三哥也曾提起这家小点,兴许她随家人在里边也未可知,便也同意。
林豫刚一进去,酒楼小厮便忙上来作揖:“六爷,您来了。”
林豫点点头,扫了一眼人声鼎沸的大堂有些不耐:“楼上还有空厢吗?”
“有。”小厮满脸堆笑,虽不认得林肃,但也客气作揖,然后在前带路:“知道六爷爱清静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