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清明-神格初现
喻慆濛的房子不大,但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对面房间里的呼吸声。
地府不过问神之事,不论是唯一的神祇,还是满天下的神使。
唯一与神祇苍穹说得上话的只有酆都大帝,东岳、地藏王和五方鬼帝府多与各方神使交接工作,统管一方生死。
所以朝浥生慆濛的气,气判官司随便托了几个梦,柳慆濛就能放弃魏朝浥,在地府从不过问神使,判官司都没资格与神使攀谈的情况下,在魏朝浥鼓足勇气表白想与柳慆濛不离不弃的情况下。
慆濛有苦说不出。梁朝彼年,他也只是个前世记忆全无的散魂,时时刻刻担心爱人因自己遭受厄运,因自己而一蹶不振。
殿试结束的那两日昏迷,柳慆濛不再是暗圈中旁观的人,而是穿过暗圈周边十人的银灰色幽魂。
天色晦暗不明,只有泥土的晦涩和血液腥气在时空中流淌。幽魂在一座城池的万人枯骨堆上醒来,万人堆的怨气骤然紧紧裹住神志不清的幽魂,吃掉魂魄上的金色,填上怨气的黑色,露出微弱的银色,连续不断、周而复始,直到散落的怨气全都汇聚到醒来的幽魂身上。
幽魂支离破碎,筋疲力尽,痛不欲生,残存的一点金色支撑着他走进轮回的路,无处不在的怨气毫不留情地玷污他轮回的路。
他生而不祥,他污秽不堪,他承受天谴。
柳慆濛从幽魂的眼睛里看到了更多的厄运,魏启仲放弃殷党清剿,殷党篡位,天下大乱……这一切一切之前,他们落脚的客栈将毁于一把火,火将烧死魏朝浥,烧毁祁云山朝浥神使的真身。
柳慆濛,或者慆濛神使本人不能容忍自己毁了朝浥原应有的人生,更不能容忍朝浥彻底消失。
可是如果现在与方正讲明九百年因沉云和苍穹而魂飞魄散的往事,喻慆濛不敢想象方正的反应,会不会还是“有些心里话只能和将死之人说”,以喻慆濛的身体怕是拦不住他。
喻慆濛以为九百年前朝浥就单单忍下了大闹檀释的怒意,六百年前遇见魏朝浥是因命中牵扯太深,不得不遇见,但如今喻慆濛确信朝浥不知自己为何沦落人世,也确信不是朝浥换名为方正那么简单。
时针刚过两点,床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喻慆濛面色凝重地挂掉手机,简单穿了衣服打开房门,屋里还是那样寂静。他收回打开方正房门的手,匆忙间发了条消息:“家中出事,我出去一趟。”
方正在黑暗中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手臂压在眼睛上,一如六百年前,胸口散出丝丝绕绕的疼痛,持续悠长,到他已经习以为常。
方正安静地叹气,魏朝浥之后,他将这种疼痛与记忆挂钩,离开茶楼九百年后的今天,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记忆是他没能记起的。
六百年前他初入人世,不过带着一魂一魄,地府鬼差不识,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六百年风雨飘摇,几乎厄运缠身,才在今日偶遇慆濛,他实在不敢告诉慆濛他不惜生命、孤注一掷非要找到心上人,也不敢提及另一半的心脏丢在了哪里。
毕竟祁云山上,慆濛将他从绝望中拉出来,不喜欢他做亡命之徒。
那慆濛呢?地府几个梦境就叫一个神使失了方寸,过不上苍穹话本上的生活就罢了,兴定朝已覆灭千年,生活早已面目全非,只当朝浥和魏朝浥话本错乱是个相遇的契机。
暗沉的天空吐着烦闷的气息,无端的思绪就像蒲公英,漫天飞舞,隔开睡意和困顿,黑夜在一静一动间溜走。
第三天夜里,一身疲累的喻慆濛回到家,家中安静黑暗得连空气都稀薄几分。
他心慌地叫了声:“朝浥?”
回答他的是无声。
他“啪嗒”一声打开灯,玄关上留着张纸条:我回蒙亚市,家中有事。
有手机却不发消息。
喻慆濛攥着纸条,手撑在玄关台上,好似迟钝地不适应明亮灯光似的闭眼两秒。
前晚柳慆濛逃走一事才把人的怒火点燃,现又默不作声地跑回家,方正很生气,将“家中有事”四个大字回给喻慆濛。
然而方正再生气也没有打一个电话发一个短信质问喻慆濛,不仅仅因为方正听见喻慆濛在前天夜里的电话中叫了“爸妈”,还因为方正将慆濛的隐忍学了个透熟,他逼自己相信喻慆濛有自己的原因,也逼自己相信慆濛会解释前因后果。
慆濛贪心,他既不想朝浥知道那些令人难受的前尘往事,又想朝浥时时刻刻不计任何前嫌地待在他身边。
朝浥满足慆濛的贪心。
喻慆濛鞋也不脱,站在门口发短信:“家中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紧接下一条:“我爸公司出了点事,和律师讨论了两天才有解决方案,但律师对结果还是持保留意见。”
再紧接下一条:“如果你有空,随时给我打电话。”
新发短信的上一条在昨天下午六点:“家里出了点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