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秋分—连问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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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现在要用一下。”,朝浥进屋坐在了木桌前的椅子上。
“你先想好你想看什么。”,慆濛转身进屋絮絮叨叨地叮嘱,坐在了朝浥旁边。
“知道了!”,朝浥嘴上烦躁,但看镜子前仍闭上了眼,将乌烟瘴气划进思绪的井里。
再睁开眼时,观世镜上茶楼的形状逐渐清晰起来。
茶楼大门朱漆掉落,缺角少块,灰色石地上留着洗不净的血渍,门楣歪斜,阳光破败,任由楼内空荡无声地记着发生过的一切。
所有的人去哪里了?
朝浥的脑海里一一记起那些人的名字。
白萧——镜中画面突然转至茶楼二楼,白萧正跟一个穿着厚重盔甲的男人交谈,男人身后肃立手持弯刀的守卫。
画面随着朝浥的疑惑瞬间换到了另一幕。白萧和身穿盔甲的男人达成协议,为这对起义的队伍提供粮食,茶楼已经成了白萧联结起义军的幌子,有客无客,是空是满,在战火蠢蠢欲动的时代早已无人关注。
朝浥不禁凝神屏气,紧握拳头复又松开,才将这口气呼了出去,找到了下一个人的名字。
张小鱼——画面闪过“丽州”二字来到了一座乡村草舍,张小鱼正抱了一堆柴禾往家里走,他的妹妹埋在一堆枯草里扎草鞋,抬头看了眼归来的哥哥,连忙放下手中血迹斑斑的锥子,迎了上去。虽已中秋,但张小鱼仍穿着单卦,看起来弱不禁风,倒是他的妹妹穿着袄和加了棉的布鞋。
朝浥不作犹豫,转瞬即见张小鱼的离开。
朝浥消失后不久,时疫大爆发,即使白萧再强硬,乱世之下亦无法保住茶楼的宁静。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灾民、官兵就占领、打砸,毫不留情地毁掉了少部分人的避难所,茶楼一清而空,只剩下两名杂役、于大厨、张小鱼、陈浔、王婆夫妇和白萧在瘤子似的三楼躲了下来。
第二天,于大厨和两名杂役先后出现时疫症状,陈浔急救;两名杂役死,于大厨死,继而陈浔死。张小鱼与白萧告别后离开茶楼,带着妹妹回到了老家;王婆婆夫妇留在茶楼。
第三天,白萧清扫和关闭茶楼,安顿好王婆婆夫妇,独自出门。
第十九天,白萧暗地勾结起义军,成了幕僚。
画面结束,慆濛眼睑下垂,他对于白萧的大胆稍有意外,目光在观世镜右下角的铭文上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浅绿的镜面上有张模糊而扭曲的脸,抬手便从朝浥手里抽走了镜子。
朝浥紧紧闭着眼,不敢再看那镜子,逐渐相信慆濛说的“观世镜会把人逼疯”的话。他活到15岁认识的所有人和事物,在他的热泪里几乎都死了、走了、不见了,他生在地上,地上却没有东西托起他片刻的归属。
眼见朝浥陷入沼泽,慆濛只好学着世间凡人安稳人的样子,起身坐到了朝浥对面,若有所思地说:“这庄春茶楼我好像去过。”
朝浥的注意力果然被抓了过去,抬起头,泪水盈盈地看着慆濛:“你去过?什么时候?”
慆濛一噎,硬着头皮往下说:“早啦,我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那时候茶楼也是这样吗?”
慆濛摇头轻笑:“不是的,那时候的茶楼只有一层楼,大部分还是草堆搭的,风一吹就倒。”
“摇漾城的地震都没能震倒它。”,朝浥低头撇嘴,十分委屈,“可是人就把它败空了,里面的人也没了。”
“刚刚那几个人是你的朋友吗?”,慆濛弓背抬着眼柔声问道,可朝浥埋得太深,他看不见朝浥的眼睛。
“不是朋友,我没有朋友,”,朝浥高声否定得干脆,转而低声说道,“那茶楼是年前盘下来的,当了大半年的掌柜就被拐来这里了。白萧,那个和起义军谈判的人,是茶楼另一个掌柜,平视大事小事就是他管得多,我得谢谢他;张小鱼,那个搬柴禾的,是茶楼的小二头子,我也得谢谢他;陈浔,就是那个死掉了大夫,是我从城郊找来的,我还是得谢谢他;那两个小杂役,都叫过我‘知凡哥’……他们都不见了。”
朝浥说着说着,抽抽嗒嗒起来,好像在慆濛面前哭过一次之后,就彻底不管自己的眼泪了。
慆濛无言地看了他片刻,撇去了模仿世人的刻意,温和地说:“他们还在,只不过以另一种方式罢了,黄泉路,奈何桥,都是‘离合’,与其沉湎过去,不如看看当下。”
朝浥的内核是温柔的,甚至在万般逆境中仍能充满感激。
朝浥眼睛一亮:“我能下山看看吗?”
“……可以,要么从渊池跳下去,要么从山壁上爬下去。”,慆濛扶额回道,没成想朝浥是这么看当下的。
朝浥嘴角一抽,眉头紧皱,肉眼可见地忧郁起来。
他无事时在祁云山瞎绕,绕了几圈不得不确信祁云山陡峭至极,利剑般直冲云霄,云起浮浮冉冉,唯有北藏书阁附近的那条路勉强称不上“垂直“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