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处暑—恍然如梦
”
白露担忧地点点头,不是慆濛,就是朝浥了。
深池水边最锋利的石头上染着深浅不一的血色,经过深池水的浸泡和谷雨的清理,几乎快要消失。
慆濛轻抚上那些血迹,闭眼便是朝浥后颈磨出的伤口泡在水中的样子,池水泛红,伤口泛白,恢复之后又去磨那块石头,磨破后再泡进水里,反反复复,连安神香也未使其沉睡。
慆濛睁开眼,直起身,看向南方,斜阳金光穿过竹林幽绿在低矮的竹节上映出细长的阴影,烂在了更矮的地下。
朝浥在南藏书阁已经看到了第二本书,上一本的世道轮回索然无味,他会向泰媪多讨一碗忘情水,然后一头扎进畜生道。
深色的疤藏在朝浥的如瀑般的墨发之下,在不为人知下逐渐变淡。
慆濛说不管就真的没再过问朝浥。朝浥每天省去了练剑的时间,去深池泡上两个时辰,吃饭时听白露谈起山下世间的事,吃完便去藏书阁面对面坐着,有心情时看术法咒语,没心思时看趣闻商贾,在慆濛的默许下翻看几眼即将转世之人的话本。
中庭木屋的门从未开过,朝浥的心墙也不曾坍塌。
距离苍穹答应他帮他报仇已经过去七天,朝浥可以等,但已经感染时疫的唐翌等不得。他找不到苍穹,只能珍惜从白露嘴里出来的消息。
“欸,山下真是乱七八糟!”,白露叹了口气,到嘴边的饭又放回了碗里。
“怎么了?”,朝浥难得接话道。
“时疫传染到东南西北四座大城池,池中百姓听说这场灾难是朝廷残害忠臣,偏信奸邪所致,纷纷反抗,端了各城县丞,官员无奈,只好上书请奏,皇帝挣扎好几天,不肯认错。再看远城,本就苛捐杂税,流民队伍越发强大,估计也快了。”,白露看着慆濛,带有暗示意味地说,“死了不少人。”
慆濛沉默以对,世间重复了无数遍的生死如日升日落般平常,神使法则之“不问今生”就是为了此刻与世间少点牵扯和伤心。
朝浥出了厨房门,神色凝重,眸色暗沉,他在世间有牵挂,茶楼、白萧、张小鱼、陈浔……还有该死的唐家。他松开皱眉,有意无意地转着眼珠,在菜园里找观世镜。
茶楼的情况,找个镜子照照便知,没必要被白露的话吓到。
然而他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观世镜。正想进菜园翻找,就听到慆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朝浥,走了。”
“那个观世镜呢?”,朝浥站在原地没动,眉头紧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被师尊带走了。”,清明出来倒水,顺带回了朝浥的话。
“噢,那我去中庭找他。”,朝浥这才动了脚。
不哭不闹,人畜无害,但在慆濛眼里就是孩子正在叛逆不听话。
“还是别了,师尊不在祁云山,最近天上地下都烦得狠。”,白露担忧地拦着朝浥的路,把人往南藏书阁方向带。
“他什么时候回来?”,朝浥有些恼火,从第一天后他就没见过苍穹一次。
白露看了一眼慆濛的脸色,确定不会收到眼刀,小声说道:“总之就是师尊最近越来越不好了,我在谷雨那儿睡一夜,听见他们起夜5次。”
“朝代更迭,死的人多,业障多,灾害多,师父自然难捱。”,慆濛淡淡回道,见惯了似的。
“山下死的人多,跟苍穹什么关系?”,朝浥敛眉思索了一下。
慆濛侧眼看了一下紧闭大门的中庭木屋,心事重重地捏了捏手,平淡地说:“师父是天道化身,极度追求‘平衡’二字。师父降灾于摇漾城,一是兴定朝作恶多端,生灵涂炭,国运已然衰竭;二是善恶有报,世间恶事太多,必有惩罚维持公平;三是……”
三是什么,慆濛也说不清,若只有前面两个原因,师父没必要降灾于都城,几乎一举杀灭了一个朝代的所有挣扎的可能,世人得到的惩罚与犯下的恶并不平衡。
朝浥像听到了笑话似的,哈哈狞笑起来:“天道?照你说,是天道把我扣留于此,是天道要替我报仇?”
慆濛一个头两个大,他和白露面面相觑,朝浥对天道,对神祇的不屑明晃晃地写在脸上,那话本上的戾气在此刻化为了实质,这些天的修身养性并没有让朝浥看淡一点点。
“罢了罢了。”,朝浥吐出一口浊气,勉强按下心头浮躁,对着两个不知趣的人问:“既是因为皇家作恶太多,何至于用地震害一城百姓?”
茶楼里的幸存者,忠厚老实的人大有人在,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夜夜哭泣者亦大有人在,他们何错之有?
慆濛对着来着山下世人的质问,目光幽沉,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他推开了南藏书阁厚重的门,转头对白露说:“你去看看清明他们屋子造好了没有。”
“好的,你们好好聊。”,白露恨不得在朝浥冷笑的时候就溜,当神的面藐视神,胆子真大,人世间谁不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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