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惊蛰-逃之夭夭
柳慆濛来到魏家的第六个年头,真相在三月春天里被魏启仲摊到魏朝浥的面前,魏朝浥听后仍怨恨魏启仲,但总算将作为人的大部分碎片从那个冬日的沉重中挖了出来,一鼓作气考中进士。
柳慆濛与魏朝浥认识的第七个年头,他跟着魏朝浥回到历阳城参加会试,临行前一日,柳慆濛掀开魏朝浥刚盖好的被子,将画卷递到魏朝浥面前,轻声说:“这是魏夫人的画像……”
魏朝浥迟疑了一下,先把被子裹在柳慆濛身上,再伸手接过了画卷,细细地看了一遍画卷外层,没有打开画卷,边下床边说:“多谢,我把它放到书房里去。”声音清冷,透着些落寞。
柳慆濛蹙眉,欲言又止。
画这幅画,是为了给魏朝浥一个努力奋斗的动机,而不是让魏朝浥难过,他担心魏朝浥情绪低落,跟着起来也要去书房。
魏朝浥却把他按在床上,赧然道:“你待在屋里,赶紧换……一套衣服吧。”
柳慆濛低头一看,衣服皱巴巴的,上面的汗渍深一块浅一块,他局促道:“好。”
柳慆濛很少与魏朝浥睡一张床,一是年岁大了,睡一张床总归不方便,二是柳慆濛有意躲着魏朝浥,不仅在睡觉一事上,在读书时柳慆濛也避着和魏朝浥共处一室,共用一张桌子。
柳慆濛固执地认为只要他离魏朝浥够远,他的煞气、他的厄运就不会沾染到魏朝浥。
要不是柳慆濛春日里发烧,魏朝浥强拘着柳慆濛,柳慆濛也不会在殿试前一夜与魏朝浥睡在一张床上,被魏朝浥抱了一身的汗。
柳慆濛翻出一件灰色底纹的外衣和白色的里衣,他才脱了上半身的薄衣,就听到门推开的声音,惊诧地回头,看到魏朝浥拿着画卷同样瞪着眼睛看着他。
早年魏朝浥给柳慆濛的胸口上药,看过柳慆濛半遮半掩的身体,但这么毫无遮挡地看到柳慆濛的上身,魏朝浥的心猛地颤两下。
早已不穿着破烂单衣在屋外暴晒的皮肤已养出了原有的白皙,胸前殷红的两点更加显眼,少年人的精瘦显出了肌肉的线条,早年被藤条抽出的痕迹仍纵横交错地印在皮肤上,少了些当时惨不忍睹之意,倒显出了些阳刚之气。
柳慆濛连忙穿上白色里衣,嘴巴打结似的说道:“不……不是去放画了?”
魏朝浥还沉浸在柳慆濛上半身的艳色里,卡顿道:“噢,噢。我正想跟你说呢。”边说边走到门左边的凳子上坐下,右手拿画在左手掌心里敲了敲,在喊自己回神似的。
“我想把这画送给爹,可以吗?他和娘很恩爱,给他留个念想。”,魏朝浥总惦记着魏启仲在魏夫人盖棺时,眼里噙着的泪水,绝望而无可奈何。
“啊?”柳慆濛快速穿好上衣,惶恐地犹豫道,“我要是画的不好,那对老爷不是更不好了?”
“没事,就给他一个念想。”,魏朝浥相信柳慆濛柳大师的画技。
“嗯——那你早些给老爷送去,早些回来休息。”,柳慆濛不欲多谦让纠缠,这一个月,白天费尽心思躲开魏朝浥、照顾魏朝浥、打包行李,夜里要瞒着魏朝浥画魏夫人的画像,今天还高烧不断,着实是累了。
“那……我把你给我的画给爹,你不会生气吧?”,魏朝浥想起这画的来源,话锋一转。
“给你了就是你的,你高兴就行。”,柳慆濛钻进被窝,诚挚回答。
“行,那我去了。”魏朝浥站起来往门外走,补了一句,“谢谢你。”
魏朝浥对魏启仲的关心与柳慆濛对魏朝浥的关心不谋而合,都费尽心思地想让自己在乎的人能轻松一些,高兴一些地活着。
人需要陪伴,但凡爱着,就没有一方会感到被抛弃。
魏朝浥回到卧房的时候,眼圈略红,勉强笑说:“爹说画得很像,他给我了一支娘嫁给他时戴的簪子,要我给我未来的妻子。”
柳慆濛听第一句话时,得意洋洋,听到后一句话时,却感到莫名的空落落。少时曾放言不不婚娶,不离开,如今到了年纪了,谁还记得少年时的意气承诺。
罢了。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柳慆濛拖着冬日留下的残破身体陪着魏朝浥熬了九天。
四月发榜,魏朝浥中贡士。
五月殿试,面见圣上,圣上严肃地在魏朝浥面前梭巡几个来回,宣布七日后放榜。
今年历阳城的五月不如前几年暖和,魏朝浥的殿试结束,柳慆濛一口气松懈下来,当晚身体内像住了一个寒冬似的,任由魏朝浥捧在手心里捂着也暖和不起来,脆弱着像飘零在东风中的细线。
魏朝浥的不安刻在心里,心在柳慆濛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里猛烈跳动,跟天理叫嚣着留下柳慆濛的呼吸。
魏朝浥竟在畏惧柳慆濛能不能等到殿试放榜的那天。
他必须留下柳慆濛。
魏朝浥把强忍咳嗽的柳慆濛一把捞进怀里,柳慆濛来不及推开就被魏朝浥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