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冬至-给出承诺
一辆马车供魏朝浥驱使,柳慆濛进了马车才停下哆嗦。
魏朝浥挨着柳慆濛坐,皮毛厚亮的大氅一半紧紧包裹柳慆濛,打趣道:“今儿别想我的长寿面了,明天让厨房给你做碗。”
席间柳慆濛时不时瞟着魏朝浥加煎蛋葱花肉的面,眼神落寞又渴望。
“我没有。”,柳慆濛悄悄坐直身体,顽强地否认。
“嗯,你没有。”,魏朝浥从善如流,眼里带笑。
柳慆濛抿抿嘴,松了背,鸵鸟似的靠着魏朝浥取暖。
“果然二哥结了婚,我三请四请也请不到。”,马车咕噜咕噜碾过干燥的地面,车窗外吆喝声此起彼伏。魏朝浥想起往年的生日,他、魏朝恒和为魏朝垣在马车里因着卖饼人不着四六的吆喝声笑成一团。
如今身边之人浑然不剩了。
“魏二公子兴许有急事要忙。”,柳慆濛违心地为魏朝恒开解,事实是他和魏朝浥只进到大魏府的第一道门就被二嫂劝回来,二嫂新来,魏朝浥不敢太放肆。
“不管了,我们自己也不是不能出去玩儿。”,魏朝浥拢了拢大氅,目视前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柳慆濛身子转暖,退回另一半大氅,坐回社交距离的位置,顺着魏朝浥的话转移话题:“方思说今天有空教我作画。”
魏朝浥不推脱地收回大氅笼在自己身上,柳慆濛畏寒,但袄子穿得厚,所以只要魏朝浥驱散从三梦院到马车这段距离的寒意。
“那我在五楼等你。”
方思知道柳慆濛喜画,毛遂自荐当了柳慆濛习画师傅,教画地方就在庄春茶楼五楼,时间随方思空闲。
魏朝浥也听过方思说课,但柳慆濛怕他无聊,总劝魏朝浥下楼去玩。
“你要是觉得……”
魏朝浥直接打断柳慆濛的话:“我一个人在楼下才是无趣。”
柳慆濛乖乖闭嘴,留得马车内一片寂静。
还没过正月,茶楼里热闹非凡,一楼吃饭的人侃侃而谈,吐沫星子乱飞,二三楼说书、唱戏、皮影、杂耍轮番上阵,各色闲杂人拢成几堆,踮着脚尖,昂着头,兴奋地朝舞台中央张望着。四楼安静许多,连上茶的小二脸上都透着一丝宁静。
五楼是茶楼掌柜的私人空间,魏朝浥和柳慆濛站在四楼楼梯口,等方思将他们领上五楼。
“请随意。”,方思为他们准备了茶水和零食,有魏朝浥喜欢的桂花糕和马蹄糕。
“多谢。”,魏朝浥不拘束地坐在桌边,捻起一块糕点,笑嘻嘻地说,“我看楼下白掌柜忙得脚都要不沾边了。”
方思也坐在桌边,向柳慆濛方向推了推茶杯,微微一笑,无奈道:“他喜欢。”
雇的小二数量够多,这种招呼客人的事轮不到掌柜亲自来做,但白萧喜欢在人群中乱转,抹掉几文钱的零头,安抚等着急的顾客,帮手忙脚乱的小二上一壶茶。
白萧跟方思说,这样有人情味儿,感觉自己在活着。
五楼有一块露天平台,两间屋子并不大,书房与卧房只有一屏风之隔,方思作画的笔纸在书房桌上,几张青磁纸整齐置于长方锦盒内,纸右上方盖着“朝浥”金色名印,书桌旁边的地上垒着半人高的黄麻纸,最上面那张纸顶头潦草地写着“喻周钦”三个字。
柳慆濛瞄过一眼那些不寻常的纸上的字,正楷端正大方,与白萧洒脱的行书大相径庭。字如其人,柳慆濛好奇内敛温雅的方思怎么会和张扬肆意的白萧在一起。
方思读到柳慆濛眼中的困惑,抿唇一笑,淡淡道:“我和白萧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座山上,现在也经常去那座山,那时候他已长大,而我只是个小孩子。”
窗户半开,午后暖黄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得方思眼睛细闪,楼下鼎沸的人声成了背景音乐。
魏朝浥放下茶杯,专诚地听方思说话。
方思教作画,总以他的故事为开头,温润平和的男声先将两位听者代入广袤的山河之中,再细说故事主角的位置,留下情感的空白供听者自行感悟。
性情不一样,感悟自然不一样,作出的反应也不一样。
“那座山奇拔峻峭,云、太阳和月亮皆触手可及。我……我一直坐在山顶的一颗巨石上,白萧从山顶的石屋里走出来,身高比现在略矮些,一身霜色长袍,长发散落,眼神懵懂。他弯腰看着我,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作揖,说‘见过小石头兄’”
方思那时候还是块吸收天地灵气的石头,白萧是山顶神使身后的小跑腿。
魏朝浥没忍住笑出声来:“为什么叫你小石头兄啊?”,早知第一次看见柳慆濛,应该叫他“小馒头”。
“可能因为我坐在石头上,长得又很小。”,方思转身歪头笑道,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块石头。
“你那么小,怎么会在山上,山叫什么名字呢?”,魏朝浥兴致勃勃,面前的糕点也不吃,睁着双灿然瑞凤眼等着方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