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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别在今日。”卫若琳皱着眉,似哀求般地望向李微。
可李微却不动声色地将卫若琳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扯开了,他垂下眸子,低声道:“抱歉……”
“他想做什么?”看到李微一把推开卫若琳往外跑,周梓晨的脸顿时变得煞白,随后挤开人群跟着李微冲出了喜堂。
虚墨白只立在原地,神色淡然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举目皆惊,在场的众人也纷纷起身跟去,却仍旧没有拦下投湖的李微。
真正求死之人是不会被救下的,李微便是如此。尽管周梓晨近乎与他同时跳下了湖,还是没能将李微从地府抢回来。
浑身湿透的周梓晨狼狈地将李微从湖中拖出,大红色的喜服上落了些白雪与透明的冰渣,配上李微毫无生气的脸,艳丽而诡异。
虚墨白穿过人群走到周梓晨身旁,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在冰冷的湖水中游过一番,此时周梓晨身上是刺骨的凉。
“没用的,这只是幻境,李微大抵就是在这日回地府复职了。”
周梓晨微微动了动嘴唇,冷言道:“不是说地府一日,人间一年吗?为何阎王连几个时辰都不愿意给她?偏要选在今日?”
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周梓晨垂眸叹气道:“师尊,我很疑惑,成仙后是不是就不能有七情六欲了?为什么这些神仙都这般冷漠无情?”
旁人对李微的死尚且唏嘘,更不用提李微的父母,他们刚刚亲眼目睹儿子跳入寒冬的湖中,变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若是放在早些年,他们大抵能说得上一声尽力,可如今他们却是眼睁睁看着孩子痊愈后再度犯病。
人在痛苦至极之时,总会不自觉地去找一个所谓的罪魁祸首,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悲愤。
新郎李微死了,只剩下卫若琳一人,在成婚头日便成了彻头彻尾的寡妇。
“都怪你!”
“是你将我们的儿子给活活害死了!”
“我早该听别人的给李微令娶一门,如今你竟将我儿子给害了!”
“害人精!”
“克夫命!”
“你怎么不跟着李微一块去了!?”
幻境骤然之间变得支离破碎,周梓晨同虚墨白的耳畔只剩下李氏父母以及围观百姓们的谩骂声。
在这一刻,他们只蛮横地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一言不发的卫若琳身上,似乎没人记得,卫若琳也在同一日失去了此生挚爱。
卫若琳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姑娘,又怎能受得了这般侮辱。
待幻境再度平静下来,卫若琳已怔怔地站在枯萎的白梅树下,脸上疲惫却不着一丝情绪,她吃力地将白绫挂到粗壮的树杈上,身上还穿着成亲时的红嫁衣。
成亲那日,卫若琳受尽了众人的折辱。如今她倒是换了主意,与其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在人间蹉跎岁月,不如寻短见跟随李微一同去了。
她的一生波折,幼时被人贩子卖去李家冲喜,同李微青梅竹马,救下李微无数次,如今自己预备离开人世,却无人来救了。
卫若琳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夫君了,她手脚麻利地爬上树杈,将脖子伸进了白绫内。
“夫君,若琳来寻你。”
又是一条命即将逝去,周梓晨心中不忍,伸出手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虚墨白攥住了胳膊。
执拗地去救不可救之人,对于道心,何尝不是一种损耗?
卫若琳自缢在白梅树下,与李微死时穿着同样的喜服。
头一个发现卫若琳身死的是她的贴身丫鬟月桃。在看到卫若琳单薄的尸身时,月桃近乎疯了一般爬上树将她从树上放下,随后又连滚带爬地回到李家,恳求他们将给卫若琳一个名分,好葬入李家祖坟,投胎转世。
可惜李家终是无情地拒绝了,他们只觉着她晦气,只将卫若琳用草席一卷,埋在了那棵枯树旁。而月桃也因受不了自己从小伺候的小姐身死,转而投河了结了自己。
可惜卫若琳不知,有一老妇为了她的事情,三番两次去找李府讨要公道。
她同样不知,李微在回到地府之后便开始心悸,横竖不过归位一日,便再耐不住性子又悄悄去了人间,却只听到了噩耗。
幻境崩塌离析,周梓晨与虚墨白二人也离开了幻境。
周梓晨力竭般地跌坐在地上。卫若琳见状,于心不忍想去扶他,可伸手触碰到周梓晨时,她却神色一变,愣在了原处。
“卫姑娘的遭遇,本尊已清楚。眼下卫姑娘可以明说自己所求之事了吧?”虚墨白看出卫若琳神色微变,便出言询问。
卫若琳收回手,颔首道:“池云真人位列仙班已指日可待了。小女只望您日后在见到天帝时,替夫君求个情,让他的残魂得以重入轮回,做个凡人也好。至于百鬼噬身之苦,小女愿再替他承受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