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屏的孔雀
深渊里爬出来的罗刹,眼下正是满身的戾气,景宁登时住了口。
“那是本殿的母后,是北辰不容侵犯的太后娘娘。”凌锦御微微侧眸看着他冷声道。
不容侵犯,更不能有乱臣贼子去惦记。
可裴寂凉不是一般的乱臣贼子,此人向母后谏言政事,几乎能日日见着母后。
凌锦御默了会,暗绿的眸色深不见底:“但倘若有贼人惦记着当朝太后,尤其是当朝朝臣生了这等心思,要让他们知晓皇家的威严。”
景宁知晓,能让凌锦御黑着脸话里有话的人是谁,正色道:“裴尚书那边满是我们和太后娘娘的人,殿下放心便是。”
裴尚书府传来一声巨大的喷嚏声。
书房内灯火通明,桌案上堆积了一大摞卷宗。
一阵夏风顺着窗棂吹来,手旁半人高的册子摇摇晃晃。
一旁磨墨的侍女生怕那一沓就这么掉落,砸在有些困倦,却仍撑着的亲笔撰写的尚书大人身上。
烛火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跟着窗外出来的夜风轻轻颤了颤,而后伴着喷嚏声剧烈的晃了两晃。
烛火未灭,手边那一沓卷宗与誊抄的册子却没有好到哪里去,只听啪嗒一声,一摞册子便应声落在地上,黄白的宣纸纷纷扬扬而落。
裴寂凉无暇顾及,任由侍女将他身上的宣纸拨开,将他整个人从中刨出来。他满心都是江微澜让他查的事,华家。
当年华家一事闹得纷纷扬扬,鲜有人知晓,华太傅一家死有余辜。
若是当年奸臣得以铲除,华太傅也能好生为北辰出力,何至于如今的奸佞当道。
可当年那些事跟太后娘娘,与如今的朝堂局势有什么关系,裴寂凉不明白。
裴家当年是同华太傅那位小小姐指腹为婚,到底也是素未谋面,他对此也没有关心过,只听父亲说华太傅未曾通敌叛国,一切都是强加于他的罪名。
可当年华太傅一事,但凡沾染些许的人都被拉了下去,谁人敢上前再为他出头。
而他多年后对江丞相家的独女日久生情,更是把当年指腹为婚的华年忘在脑后,若非如今太后娘娘提起的话。
“陈家的卷宗,孙大人看的如何?”裴寂凉出言道。
孙顺安是江微澜宫外的亲信,常年搜罗些在外的消息,再差人给她送进慈宁宫,因着孙顺安的得力,江微澜对于宫外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
“裴大人分析的不错,”孙顺安将那沓纸张悉数交还与他,“可若此事是陈太傅一人所为,未免也太简单了。”
当年将华太傅拉下水,最受益的便是陈太傅,这一点不止他,别人亦是能想到的。
裴寂凉垂下了眼睑,瘦长的手将其中几张纸装进信笺中:“是了,所以陈太傅只能是其中一人,而非始作俑者。”
可当年华太傅谏言诸事,大都触及群臣利益,自然是树敌无数,想要他倒台的人数不胜数,如何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找出当年的幕后主使。
一切头绪在此间消失殆尽,裴寂凉不明白,究竟是何等的仇恨,才能叫那人为他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惹上了坐连九族的杀身之祸。
“娘娘十分看重此事,”孙顺安捋了捋花白稀疏的胡子,“华太傅死有余辜,唯有将当年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才不会寒了忠臣们的心。”
裴寂凉墨笔顿了顿,抬眼对上了窗外的一弯月:“娘娘就是如此。”
娘娘就是如此,良善的人到哪也总想着为别人伸冤,干净纯粹的同那一汪明月,饶是如今入宫多年,在他心中也不是那么狠辣的掌权者。
朝臣口中,她是有勇有谋的才女,手段雷霆又很辣,可只有他知晓,这个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女子才最是心软。
如今江微澜当真成了明月。
她高悬在北辰的夜空之上,是他无法伸手去触及的。
裴寂凉知晓那不是他的月亮,可曾有一刻,月光确实照在了他的身上。
“若是提及陈太傅,当年同陈太傅走得极近的便是梁大将军梁常。”孙顺安将面前的册子推到他面前。
册子上赫然是当年梁大将军出征归京,带回东晋俘虏将其关押大牢,后俘虏被人放跑之事。
“梁大将军,那可是七殿下生母的义父。”裴寂凉幽幽地道。
殿外,景舒低声问道:“你瞧着殿下这些时日魂不守舍的,今日从慈宁宫回来便成了这般模样,叫我们这些人可如何是好?”
景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答:“能让殿下破功的还能有谁?”
他们同殿下一起长大,说在别人眼中殿下就是乖顺软弱,谁人都可上前才上一脚的人。
而也只有他们几个知晓,他们的殿下是有着何等的城府和头脑,能维持着面上的和善,伪装了三年人人可欺的角色,又能是什么简单的人。
能让凌锦御破功的,也只有太后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