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要我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注意到凌锦御也是因着他好看又乖巧,可裴寂凉的话她听进了心里去。
凌锦御看她的眼神,好像不似当初那般的单纯,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江微澜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就听他道:“母后天人之姿,倾国倾城,儿臣并未觉得世间哪个男子能与母后般配。”
“何时这般油水滑舌,”江微澜正欲打开薄竹折扇,闻言一记敲在了他的额头,竹片清脆的响声传来,“惯会奉承。”
广袖起,她迎着夜风微微扬手,轻薄袖间便是一阵引人遐想的暗香。
凌锦御额上应声出现了一道红印子,他却不甚在意地蹭了蹭,只扶住江微澜的衣袖:“母后醉了,儿臣扶母后回慈宁宫吧。”
他眸光灼灼,映着月光微闪,江微澜却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
扶她回慈宁宫?
酒是最能清醒人的,她明显觉着凌锦御与往常不同,可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同。
裴尚书与民间的谣传仿佛跟着夏风,在她耳边阵阵响起,可如何能呢,凌锦御最是乖巧了,这等有悖人伦之事,他如何能去做。
那双莹润的眸子里带了她看不明白的情绪,江微澜蓦地笑了一下。
他当真是乖巧,而并非做戏多年?
亲手养大的人儿,她竟有些看不明白了。
“说来,哀家到底不是你的生身母后,如今朝堂的流言蜚语你也有所耳闻,”江微澜的嗓音有些凉,轻声道,“锦御长大了,知晓分寸的。”
凌锦御那只手僵在了半空,有几分不解的看着她,随后缓缓收回了长指,眸色有些受伤:“儿臣知晓,母后……”
江微澜正过头,不再看身边将手拢进袖口的少年:“母后也跟他们一样,觉得锦御,是对母后怀有别样的心思吗?”
这话问的直白,江微澜没成想他会这么问。
方才她不是没看见凌锦御蜷缩的长指,他总是这般委委屈屈,叫人不忍心再去说他什么。
可今日一事定不能在这般,群臣虎视眈眈,只等抓到他的错处。
“那锦御是什么样的心思?”江微澜没去看他,那双眸子只看着手中雕花的折扇,指腹轻轻抚着折扇上的纹路,像是之前抚着他的长指一般。
凌锦御敛下了长睫,轻声道:“儿臣敬仰母后,如天上的明月般,如何能有别的什么心思呢。”
今日的明月似乎是格外的亮,弯月如钩,钩尾有两颗星星,钩尾灿星像是臣服,又要隐匿在即将飘来的乌云之下。
凌锦御究竟是这灿星,只是仰望她,还是这片黑沉的,要将所有人都覆盖于此的乌云,江微澜不得知。
复道一时寂静了下来,江微澜只站在那处,望着天上的明月。
“儿臣知错了,母后,”凌锦御的声音复又响起,干净的少年声总能叫人心中舒坦些,“儿臣还能送母后回慈宁宫吗?”
他带了些小心的试探,宛如送她的那条银环蛇,相柳。
他永远都是这般执着,即便江微澜已将话说到这种地步,他还是要试探的问上一问。
江微澜终还是给了他个眼神,可他如今这副模样,就好像倘若今天自己开口拒了他,不许他去慈宁宫,凌锦御就能睁着眸子默默流泪,同被遗弃的狗儿一般。
她轻叹一口气,没有回答他。
凌锦御抿着唇不再说什么,只垂着首,声音有些闷闷的:“母后别不要儿臣,儿臣知错了。”
这张嘴认错永远是极快的,江微澜顿下了步子,而后被鸳禾搀扶着往慈宁宫走去。
这一举动在凌锦御眼中便是默许,他唇角放松了些,紧跟上了眼前的影子。
慈宁宫。
若浮出去了多日,宫外人心惶惶。
皇城脚下,竟是出了这么档子事,谁能成想几位五品六品大臣,一夜之间居然被人砍下了右手,有的甚至是割掉了舌头。
这可都是朝廷命官,那贼人胆子是极大的,也是不怕宫里的贵人听闻此声,贼人猖獗,百姓叫苦不迭,生怕这等事落在自己身上。
殿内庭花葳蕤,烛光被一阵轻柔的夜风吹得晃上了两晃,将面前那张脸映衬的更为冰清玉粹:“看样子,这事你办的不错。”
“娘娘谬赞了,”若浮单膝着地,将身旁那只锦盒捧起,“属下找到了这些大人的罪证,请娘娘过目。”
江微澜将锦盒掀起,果不其然就见几份卷宗堆叠在此,还有她近些时日手抄的罪证。
一桩桩一件件看下去,这几个臣子受刑罚是在所难免之事,拔舌剁手一事堪堪压下去。
入夜,殿外难得的一阵凉凤吹来,慈宁宫充斥的淡淡血腥味都显得愈发浓烈。
手边桌案上是若浮带回来的血肉,自然也就是那些无所事事又爱妄议主子的大臣,江微澜是不稀得去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