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
胥昭就那么提着灯笼站在屋檐下。
“平日该有的东西基本都备全了,你要是还缺些什么就直接给小胡说,别再客气了。”
他又指着距崔沐十步远的一间小室,
“那是我的居处,有事直接前来就可,无需通报。还有,给你备了一些衣物,不知合不合身,若有哪里不适,也交给小胡让他拿去改改。”
胡宁也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给大人您沐浴用的热水也在隔间放好了,大冷天的,也能驱驱寒气。”
“有劳了。”
崔沐今日其实只是来商议一下,随后还会返回暗卫营去取他素日的衣饰用具。
也没想到这位宰相竟如此细致。
恳切的一声响起:“多谢大人。”
“无事,都说不必客气。”
胥昭走后,崔沐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小舍的炭炉烧的正旺,崭新的锦被里放着汤媪,烛火里偶尔会有“噼啵”轻响,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木香。
隔间木质的浴桶还冒着蒸腾的雾气。
夜色和冷寒一下子被驱散开来。
崔沐忽的顿住了脚步,有些猝然的不适应。他记忆里鲜少有这般可称温馨的画面。
他不是休憩在不见天日的石室里,就是潜藏在灯火通明之外。
常常只余一轮冷月和半身暗影相伴。
所经之处皆是一片奢靡享乐或风声鹤唳,见到的人总是浑然不觉的醉生梦死,要么剑拔弩张的夙夜警醒。
鼻尖萦绕的,也总是腥甜的血气和冷风的清寒。
而他从成卫后,始终远离着生平所居之处。
他甚至没有故土,
也没有这么一片类似的净处。
除了一瞬的突然现身,很少有机会平静安逸的,光明正大的进入这些地方。
他此次的任务是完成最容易,为期最长久的,但也是无甚前途的,他不知道还能执行多久。
有些乱象已然暗暗出头,不知是否在积蓄。
他们暗度陈仓至此,其实已经违背了什么。
但崔沐既然已经许诺,势必不会相悖。
那位相臣和他印象中的一样,又不一样。
不过,无论如何,都是难能可贵的。
虽然他要完成的事情看似和他的能力不相匹配,但也只有他最适合。他一开始其实无甚感触,该做的也是尽职罢了。
但是……
夜烛,车夫,相府,侍者……
崔沐看着竹栏上放置的几件衣物,叠好的一摞方巾,比寻常客舍多出的日常摆件和各色用具,还有以熟悉的字迹写着他名字的木牌,耳边似乎又响起那非是刻意似家常的叮嘱……
所见不多,但也足够。
以他目前的观察判断,这个任务,其实也算值得。
至少同暗潜敌营,布线谍探一样。
护着这个人,亦是世所畅望的休明盛世之助。
也是暗卫营所行之事中始终不渝之念。
不若尝试尽心一场。
不远处胥昭的声音响起:“睡去睡去,不用你侯着。”
他听着方才那个叫胡宁的小少年清脆的回道:“我的好相爷,您快算了,您还能是个早睡的?好不容易有个提前休息的时候,您还忙的干嘛?明日还得上朝呢,您老记得吗?”
“我不比你清楚?我说我知道了,你睡觉去!这位小胡少爷听见了吗?”
“哎呀,我没听见——等您沐浴完,把灯熄掉我就走。”
似乎是胥昭动了下手,只听那孩子“哎呦”一声,“还打人,您老就不怕您熬多了长褶子啊,脾气还爆,那时候还有人要您吗?”
“哎,你个碎崽子……”
笑骂声和几处笑声响起。
又过了一会,胥昭大抵是收拾好了,只听的小胡说着,他合声敷衍了半天。
“行行行,灯熄了。走吧走吧,这下我睡觉去了。你也快去”
一声木门“吱呀”的关闭声响起,伴着渐行渐远的轻快足音。
又复归沉寂。
崔沐静静地听着,眉眼似乎微微弯了一下。
随着外面安静下来,他也利落的收拾起来。
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压在面具上,与黑铁对比鲜明。
他摘下了面具,放置身侧。
灯火为之一窒。
少顷,“哗”的一声响起,似是水被起身的动作带了出来。
轻微风声略过,室内烛火顿熄,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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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天色亮的极快,尚未到寅正之时,清光已隐隐穿透天窗,打在尚在睡梦之人的脸上。
小胡睡眼惺忪的叫着胥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