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旅人: 一片冰心在玉壶
绍武元年秋冬(顺治三年) 1646年
我始终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冯郎的低落只是一时半刻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伸出触角,抓住新的机会,新的关系,交换新的筹码。若是有足够利益,他卖了我都未可知。
他对我自然是有些情义的,可是在他心里,情义也是可以上称过斤两的。
何必说他,我对馨远难道不也一样?不也是权衡算计后就舍弃了么?
过了不久,我总算知道了,他的新筹码不是我,而是小璨。
铺垫了这些时日,一日他忽然问我:“小璨的婚嫁,你是怎么考量的?”
“再等一等,她年纪还小。”
“她今年十八了吧?”确实,不小了,我说的话没有道理。
“父亲不在了,我们也没有哥哥……”我还未说完,冯郎刚要接话,我又继续道:“一切还要凭我们的小叔叔做主。”
既然小叔叔没有音信,这件事只能拖着罢了。
我托柳夫人打听,云南一直没有消息。写了信去,也石沉大海。
冯郎开口绝没有废话,心里没有七八分的笃定他不会说的,他既然说了,就不会轻易罢休。
又拖着陪我绣了两日花,他忽然提起,说是京城有一个怎么的人家……还没听完,我就说,太远了。
我们这厢说话,冯小姐那厢便去找小璨。任她说什么,小璨只是不语。
两三日后,梅香小筑的仆婢来回禀冯小姐,说:“陈二小姐上午出去的,燃灯时候了还没有回来。”
“她去哪里了?”
“说是龚夫人家里。”
冯小姐才摆脱了刚才的慌张,又训斥那人:“许是天黑了不好走,你们点了灯笼去路上接一接她。”
自然是接不回来的。我冷眼看着。看着他们折腾到星星升了起来。
仆婢又来回话:“龚夫人家里说二小姐中午就走了。”
“去哪了?”这下她真给下了一跳。
“没说,龚夫人家里只说她走了。”
“出去,去找!”
“小璀,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朋友家中吃酒,庙里烧香?”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冯小姐疑惑地看着,我脸上逐渐浮现出担忧和惊恐来:“哎呦,我……”我站起来又忽然坐下,手扶着腰。
“快扶着奶奶回去休息!小璀,你莫要担心了,杭州城里,四处关节我们都晓得,哪有咱们冯家丢了个活人的道理!”
我点了点头,回去躺着。任凭他们四处打着灯笼,折腾一晚上。
天色泛白了,外头的钟罄声又响了。
钱家的仆婢拿着拜帖来了,送来柳夫人的一张便条。
“小璀,王微女史要游历湖州,小璨思家心切,非要同去,阻拦不得。我昨日去灵隐寺见无相禅师,回来才知晓。知名不具”。
我看过了,又让人拿给冯小姐。虽然她是比我更早就看了的。
“糊涂东西,是柳夫人家,不是龚夫人家,生了耳朵是用来望风的?”这句是朝着仆婢发火
“小璀,小璨太任性了!”这句是朝着我撒气。
“姑奶奶饶恕,姑奶奶饶恕!”仆婢诚惶诚恐。
“是呀。”我也诚惶诚恐,一如当初。
“我这就派人去湖州接她回来。”
“这会儿急行船,或许还能在下头拦住她呢。王微游历坐的船一向慢悠悠的。”我说。
“多亏你提醒,我这就安排人去。”
“瑶玉,你要派谁去追?”
“自然多派几个口齿伶俐,办事清明的。”
我摇了摇头:“且慢。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一贯牛心左性。要是旁人一句话说差了,她都能直接跳到江里去。”
“那……”
“本该我去,可是我现在这般……”我扶了扶还未显怀的肚子。
“瑶玉呀,坐下喝茶。事缓则圆,冯郎和你自然是万般为她考虑的,她一时想不通,过后也会想通的。咱们没必要顶着风上么。不若让她回去待一段时间,好好静一静心,也就回来了。”
冯小姐自然觉得我说的不全对,可是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她回湖州在哪里落脚?”
“既然是从柳夫人处走的,柳夫人自然会安排,放心罢。”
冯小姐的表情自然还是不放心。觉得我这做姐姐的如此粗心大意,如此冥顽不灵。不过,在她眼里,我素来缺谋略,一贯少智识,说话这样漏洞百出,也就不足为奇了。既然是柳夫人的客人,那倒也不好去违拗她,毕竟连不系舟的汪先生都将她视为天人,毕恭毕敬呢。
冯郎的脾气不像风,不分东西肆意吹拂;而像大运河的水,只流淌到需要流淌的地方。小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