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木
光晕柔和的午后时分,铺满暗黄枯叶的地砖落下两道一长一短的身影。
梵祝的指节虽纤瘦,掌心却厚实而宽大,握着知秋的手时,能连带她的腕骨也一并包裹在内。
眼前场景与记忆里别无二致,他微微吸了口气,空气里漂浮的气味都仍是那样熟悉。
他侧过头,眼神里满是笑意,“知秋,我们又回来了。”
知秋正环顾四周,转头时,恰巧对上梵祝弯成月牙般的眉眼。
她怔愣一瞬,不自在地挣出了手。
温融暖意顿消,她沉下心,专注打量起眼前的场景。
这是一个装潢略显老旧的居室,身后日光穿过他们透明的身体,满室飞舞的碎屑灰尘,洋洋洒洒,旋转着飘落。
看起来已是空置许久。
微风经过,知秋微微蹙起眉,抬手掩住了鼻尖。
她不喜欢这空气中漂浮而来的朽木气味。
刚想转身离开时,耳畔忽听得房间中传来断续的电流声。
咿咿呀呀的,像某种卡通片里的配乐。
记忆中有一道阀门被拉开,她不自觉地上前一步,身后又响起梵祝的怪叫。
“咔嚓,咔——”
“你在做什么?”
梵祝向前抬眸,对上知秋疑惑的目光。
他恍然片刻,站直身,提着两侧袍角的指尖一松,覆住了透明的脚背。
唇畔的笑意仍在,他说话的语气却是淡淡的,“衣服有些脏了。”
说罢,他还装模作样地左右拂了两下。
知秋没接话,扫了他两眼,转身进屋了。
梵祝站在原地,看见她穿过玻璃窗时,身体里显出了一缕纯净的浅蓝。
“滋滋…滋——”
信号接收时断时续的电视屏幕,画面与黑白雪花交替出现。
“你难道没看过动画片儿?”
梵祝走进屋来,温润的笑意重又出现在他脸上。
盯得入神的知秋默下眼帘,她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终是没说出话来。
她背过身,走进拐角的另一个房间。
梵祝再次被撇在原地,他望着她的背影,一段久远的记忆忽蹿上了心头——
少女在他身旁抄起手,得意道:“这叫彩色电视机,想当年,我可是院儿里唯一一个每天都能看动画片儿的人。”
“怎么样,好看吧?”她说完,还十分得意地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从黑盒子里的五彩小人上挪开目光,颇为认真地对比了她与里面扛着钉耙的人的脸,说:“知秋,没有你好看。”
……
微风轻拂而过,垂至脑后的发丝散了几缕在额角处,梵祝抬手,将它们轻轻拢至耳后。
旋即,他跟着知秋的轨迹,迈入了另一侧房间。
此刻阳光仍旧是淡淡的浅橙色,温暖、且柔和。
梵祝立在门框,望向知秋席地而坐的背影,她身旁是敞开一条细缝的窗边,日光在她的侧面倾泻而下。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透明的躯体盈满光亮,犹如山头初升的朝阳。
梵祝悄然在侧,没有出声,不知为何,他不想惊扰她。
良久,他看见知秋朝最底层的书架伸出手,指尖穿过书册的扉页时,她怔了片刻,又放下了。
梵祝仰头,挪开了目光,这个房间的陈设也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知秋踮着脚,在第六层书架前看了许久。
而现在的知秋,却只是看着第一层,连头也未曾抬过。
“知……”
梵祝张了张嘴,喉间还未发出声响,就见知秋“腾”地站起了身。
她略过他,大步往外走,却猛地一下,顿住了脚。
门后那堵发黄的墙面,挂着一副木框装裱的毛笔字,“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它的赫然出现,连同那一排排的漫画书、不上锁的电视抽屉,都深深地刺痛了她。
知秋的童年,是一声声迟来的抱歉。
她的父亲经营了一家颇有名望的律师会所,母亲则是市中心医院的副院长。
她的出生,只是他们线性人生中的一环,代表二人结合、婚姻圆满。
他们活在俗世拟定的绝对规则里,爱客户、爱病患,却很难爱自己,更难将这爱分一点给她。
从读书伊始,她一直念的是费用昂贵的私立学院。
父母给予了她丰厚的物质,但直到那时她才发现,她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其实是一个异类。
学院里的所有学生,每天都有上不完的兴趣班。
他们性格活泼,善于交谈,对于事物的认知,常常高于周边的同龄人,也高过了她。
起初她还能加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