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咔哒。”
下午六点,墙上的老式摆钟刚敲响,客厅大门便传来清脆的锁匙转动声。
“快走!”知秋心神一慌,赶忙牵起梵祝从书房窗户逃了出去。
他们刚飞上顶层平台,知秋便甩开他的手小跑到了墙边,探出半个身子,直接挂在了锈迹斑斑的黄褐色围栏上。
“知秋,为什么……”梵祝趴到她身旁,话未说完就顿住了。
他摁着胸口,发现自己感应到的知秋的这股情绪,陌生又熟悉,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而是……
酸酸的、有些苦。
“为…..”
“嘘!!!”
他回忆起,上次他握住知秋的脚问她‘是这里痛吗?’时,他也感应到过她这样的情绪。
可刚开口,她却猛地转过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透过她倒悬的黑色长发,他看见她无比严肃的神情,于是缩回身,静静地呆在原地 。
只是他的目光,仍然不自觉地往她踮起的光脚丫处,偏移了三分。
“砰。”
被风合上的铜质防盗门,配合老人手里提着三两个塑料袋互相摩擦的声音,组成了知秋的童年。
她耳力好,每每听见这样的声响,无论正在做什么,总会第一时间跑到门边,迎接从市场回来的阿公。
“哇!虾条、薯片、雪饼……”她扒拉着塑料袋,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探进去,“谢谢阿公!”
“小知秋要好好吃饭,多吃蔬菜,吃完了才能吃这些零食,知道了吗?”
她立刻连声答应,冲阿公乐呵呵地点头,看他把一个个鼓起来的包装放进厨房柜子里。
但她知道,这些其余家长眼里“不健康”的食物,同抽屉里的遥控器一样,只要她想,阿公就会无条件的给她。
知秋紧贴着栏杆,低垂的视线透过玻璃窗,望向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景象。
阿公关上门,在玄关处站了良久,手中的塑料袋干瘪、沉落,里面还参差地冒出几根绿色菜叶。
她睁着眼,一眨也不眨,梵祝在旁侧,直感觉这股酸涩的情绪愈加浓烈。
“嘎嘎嘎——”
夕阳渐沉,南归大雁的啼鸣声,扑簌簌地从他们头顶掠过。
阿公走进厨房,手里还紧紧攥着袋子的提手,他从锅里盛出一晚米粥,沿着碗边,吸溜吸溜大口地喝。
知秋神色一愣,阿公从小便告诉她,吃饭时要细嚼慢咽,而关于对她的教导,他向来是以身作则。
没等她细想,阿公已经放下空碗,脚步蹒跚地迈出了厨房。
她直起身,往相反方向的围栏处跑去。
落日余晖洒满寂静的房间,沿着墙上贴的彩色图纸、加减乘除、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和一首唐诗,最后落在了老人孤单的背影上。
他伸出微微颤动的手指,一遍遍轻抚诗句上方,用水彩笔注解的歪歪扭扭的拼音。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咳咳咳……”
他念到一半,喉头发涩,忍不住剧烈地干咳了几声。
“阿公……”知秋抓着梵祝的胳膊,同老人手里随身体起伏的塑料袋一样,都在渐渐缩紧。
阿公没听见她担忧的轻唤,只是缓缓转过身,在她的书桌前席地而坐。
她望着阿公的背影,听见他颤抖的声音,“知秋,你已经满了十八岁,是大姑娘了,阿公不晓得现在有什么时兴的东西。”
说完,他低下头,拧开了手中黑色塑料袋的结口,“所以只好买了些你以前喜欢的,你看,这是虾条、薯片、雪饼,还有你最爱看的电视机……”
他一手提着塑料拉手,另一只手将这些物品如数家珍般往桌面上摆。
“还有这。”他扯下一根菜叶,笑言,“阿公知道你最不爱吃蔬菜,可为了身体健康,还是得吃呀,对不对?”
房间的陈设十年未动,但给予他回答的,从发出“滴滴”声的呼吸机,变成了如今无声的风。
“阿公都买来了,只是不晓得…你还喜不喜欢了。”
夜幕低垂,阿公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她用手背揉掉眼里积攒的泪水,终于看清方才阿公头顶冒出的白烟,源于书桌上小香炉中的三只线香。
“知秋,那是你吗?”
梵祝趴在栏杆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香炉后方。
“嗯……”她轻嗯了声,说不出更多的话。
那是她唯一一张不是阿公抱着拍的相片,她害怕摄像头,害怕黑漆漆的洞口,害怕白光一闪,就会出现尖锐的汽车长鸣。
“呼——”
一阵疾风,顺着她房间敞开的窗户吹向书桌。
她看着它将阿公刚摆上去的东西吹倒,虾条、薯片、雪饼……
它们仍是她